他们在天守阁的二楼找到了他,棕灰发色的青年跪坐于一个空空荡荡的房间正中,光从背影,就能肉眼可见他的颓废和灰败。
哪怕听到有人进来的声响,他也依旧纹丝不动,好像已经陷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之中。
“这个房间……”鹤丸国永环顾了一周,挑眉道:“血气和怨念很重啊。”
整个本丸早被尽心尽力的纸人们打扫得干干净净,这个房间当然也不例外,但外现的污浊可以被除去,长久累积于此地的黑暗怨气却不是轻易可以驱散的。
比如现在,这个房间面积宽阔,墙壁雪白,却无端给人一种阴沉灰暗之感,明明窗帘未曾拉起,外面阳光正灿烂,房间里却阴凉得惊人。
罗曼医生说:“长久待在这里,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他的声音,跪坐于地的青年颤了一颤,却仍没有回头。
压切长谷部闭上了眼睛,语气生硬至极地道:“请您离开这里。”
鹤丸国永啧了一声,摩挲着刀柄,到底没有动作。
罗曼医生平静道:“很抱歉,我是专门来见你的。”
他缓缓走到了压切长谷部正前,垂眸注视着压切长谷部忍耐的神情,鹤丸国永紧跟在他旁边。
观察了许久,他说:“光从外表上,似乎不像你的变化那么大。”
鹤丸国永意有所指道:“表面越平静的水流,深处涌动的暗流往往越发诡谲。”
就“鹤丸国永”这把刀而言,历经了千年沧桑岁月,久经主人变换,可以说是心胸开阔清逸脱俗,就算突破了那一步,也轻易不会走到暗堕的尽头。
往往是更年轻的刀,就像阅历不足的人类一样,容易走进死胡同里。
他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看着压切长谷部,漫不经心地评判道:“就是这一两天了吧,比我想得还要无趣一点。”
因为被前主轻而易举舍弃,便没了作为支撑的傲气,于是彻底放低了自己向新主献上全部忠诚,以求获得永远恒定的宠爱来维持自己。
这样的刀,按理来说,只要主人确实给予了他宠爱,那么就决不会生出二心。毕竟,人的善恶,对刀来说,可不算什么。
鹤丸国永笑了,他轻飘飘地说:“真是可怜,恐怕直到现在,你的同僚们都以为,你是因为自愧于对审神者的背叛,自觉违背了自己的忠诚,而痛苦地折磨自己吧。”
“但你根本就不是为此痛苦吧。”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似讥笑似怜悯,“你痛苦,是因为你发现自己所谓对主的忠诚,是如此浅薄而贪婪。”
压切长谷部身体一僵,他陡然睁开了眼睛,紫到发黑的瞳孔冷冷盯着鹤丸国永,杀意难以自抑地狂飙。
杀气如无形利刃,凝在空气中,整座房间的气氛此时压抑到了极致。
鹤丸国永全不在意他的杀意,笑容渐渐扩大,看在压切长谷部眼里,是如此刺眼而可憎,他看到鹤丸国永似笑非笑地张开嘴,反问他: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人类有一句很实在又有趣的话,我现在将它送给你,有些事情,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承认吧,你早就对你献上忠诚的主生了反叛之心,出发点并非是不忍同僚的痛苦,而是因为自己。
让我猜猜,事实是这样对吧,自认对主忠心耿耿的你,因为他对你的轻蔑、怀疑、否认和嘲笑,而萌生出了对主的杀意。”
噌!
一道寒光闪过,却被更快的鹤丸国永随意抽刀挡下,眼底嗤笑之味更浓。
眼见着自家鹤三言两语就把对方刺激得拔刀相向的罗曼医生:……
所以,嘴上说着想让他来看,其实还是对他真的来看压切长谷部很不高兴?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刚想开口制止,就见压切长谷部有了动作,又将话咽了下去,准备先静观其变。
有的时候,刺激过大,也并不是一件坏事。逃避,总是解决不了事情的。
压切长谷部扯了扯嘴角,确定道:“你不是鹤丸国永。”
那位出身平安时代的名刀、五条国永的最高杰作,拥有高洁傲岸如白鹤一般的品格,就算是因弑主而暗堕,也不会性格大变至此。
这么恶劣的话语,是虽喜欢恶作剧,但其实性格相当敏锐体贴的鹤丸国永,决计不会说出口的。
黑色的鹤笑嘻嘻说:“猜对了,但没有奖赏呢。”
祂并不惊讶,更准确地说,正是因为祂没有伪装的意思,压切长谷部才能如此果断地判断出来。
压切长谷部目光更阴狠了几分:“你接近这个本丸,接近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他?”纳贝流士的笑容淡下,“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保护他,还轮不到你。”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扯了进去的罗曼医生,缓缓打了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