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如此庆幸,将军府的占地是如此广阔,这连环回廊是如此幽长,想就这样牵着她的手,不顾所有,一直走到尽头。
将军府再大,也终是一座府邸。
不过多时,两人按照排序入座,紧握的手也随之松开。
程慎之紧握一下手掌,感受手中残留的余温。只觉空气中都萦绕清冷的竹香,被宴席中浓烈的酒菜香气一熏,不过多时便散尽了。
宁鸾端坐席间,不动声色打量着满座宾客。
程慎之出征这三载,她几乎谢绝了所有往来宴请,如今席上多是陌生面孔。
当年曾经熟识的贵女们,早在她几番起落后,形同陌路了。
从天真明媚,到内敛自怜,往往都在一瞬间。
思索至此,宁鸾眼中仇意更甚。她拿起桌案上的酒盏轻抿一口,只觉一股辛辣翻滚着钻入喉咙,一路燃起烈火蔓延至五脏六腑,恰似她正在燃烧的心情。
程慎之余光看着宁鸾,见她神色晦暗,也拿起酒壶倒上一杯,端起轻抿一口。
“大将军时厉东喜好美酒,尤其是边境烈酒,家中设宴用酒也多用高粱精酿,整个京州只此一家。”
说着,程慎之唤来侍从,添了杯蜜糖水递给宁鸾。
“这酒酿制中还掺了小麦和糯米,味道更纯也更烈,你平日喝酒甚少,若是不习惯,也可加些蜜糖相佐。”
宁鸾忆起往事,只觉苦涩。
她顺势接过递来的蜜糖水,小口啜饮,温和细腻的桂花蜜水冲淡了喉中的苦涩炽热,也缓和了她暴烈翻滚的情绪。
“多谢。”
这些年来所做甚多,也算是勉强在京州有了立足之地。
若是他日时机成熟,和程慎之好聚好离,一拍两散。届时,望春楼足够保她后生无忧,唯一没有解决的问题,就剩下丞相府。
丞相府……吗。
宁鸾嘴角扬起一个捉摸不透的笑。程慎之见状,虽不知为何,也将心绪定下一二,不再多言。
……
宴席开场,大将军时厉东带着时鸿步入正厅。厅中宾客锦缎戎装,按品分列两侧就坐。
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武将文臣谈笑自若。
众人往来间,忽闻丝竹之声铿锵,循声望去,只见帷幕中八名乐师手持各色乐器,激扬奏起《将军令》。
随着鼓点节奏,十余名精壮男儿鱼贯而入,他们皆身穿玄色短打劲装,下着铁靴踏地,随歌而舞,势若惊雷。
程慎之与宁鸾坐在席间,张回青露随侍身后。
宁鸾见多了柔美舞姿,还并未见过这般充满阳刚之气,壮阔无比的舞蹈,一时间看得入神。
一旁的程慎之心不在焉,他见宁鸾兴致勃勃,甚至放杯停箸,手撑脸颊,细细打量着领舞之人,只恨恨咬碎一口钢牙。
匆忙应付完敬酒之人,他状若无意喊道:“阿鸾。”
“嗯?”宁鸾并未看他,用鼻音发出疑问。
“没什么。”程慎之脑中飞转,迅速思索。“你好不好奇,刚刚时大将军请我去书房干什么?”
这下宁鸾起了兴致,对于未知的情报,她一向很感兴趣。
虽然就算程慎之今日不说,明天一早,将军府书房内的谈话内容,也会被放在望春楼顶楼的案几上。若是事关重大,更是会有密探当晚传信至镇南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