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比一声大,地面也随之微微震颤着,这座看起来有些破旧的道观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这排山倒海般的声音劈成两半。
九湘钻进了道观内,道观内仿佛是另一片天地,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这里一片寂静,寂静地有些可怕。九湘没有多加停留,她穿过庭院,路过满头黄叶的高大银杏,踏上石阶,在微弱的火光指引下来到了正殿。
正殿中摆放着几座神像,铜皮制作的五官在烛火中反着光,落入眼里是模糊的一片。神像的身上裹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在烛火的照射下显得更为古朴老旧,却无半分破败感,显然,这里的主人将这些神像照顾得很好。
九湘的视线在殿中游走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坐在最大神像前的灰色人影上。
她一头白发,灰色道袍,端正地坐在蒲团上。双手搁在膝上,浮尘卡在腕间,神色宁静,面目慈和,双眼微闭,嘴中不知念着什么。
冷风吹起,燃尽了的檀香在九湘鼻尖徘徊,也唤醒了白发主持的一双带着厉光的眼。这双眼睛睁开之后,白发主持身上的气势陡然大变,不再是闭眼时的慈和。
“杜衡若,你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
她问。
在白发主持的身前,稀稀拉拉地跪了一地的人,最前面的一个小姑娘抽抽嗒嗒地擦着眼泪。闻言她抬起头,看向白发主持:“之前衡若说……说自愿投身万华观……侍奉在主持身前。不管是何人……何人找我,衡若都不会离开。”
白发主持紧紧盯着眼前的小姑娘,声音不怒而威:“那你如今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主持——”
小姑娘的所有力量仿佛被这句话夺走了,身体一软,趴在了地面上,幸好还有一点力气,才使得她的头颅也没能低下去。
“村子里的人如今都守在门口,一副我不出去就不罢休的模样,他们人多势重,衡若担心……担心这万华观会因为我的原因而……”
“主持息怒,是衡若不肖,此后怕是不能再侍奉您老人家了。”
说完,她磕了三个头,泪眼朦胧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着九湘所在的方向走来。
她不敢看师姐妹们或是惋惜和不舍的脸,更不敢看白发主持那张烛火也无法使她变得温和的脸。
眼见着此人要跟她迎面撞上,白发主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准许你离开了吗?”
名为杜衡若的女子停下身,她扶着一扇门框,回头望去。
“昔日你入我万华观时我就说过,来,当然可以来;去,也当然可以去。但去有一个条件,你是不是忘了?”
白发主持语气冰冷:“不管是什么原因,能离开万华观的只有尸体。”
杜衡若低下头,笑得苍凉,“主持待我恩重如山,要我这一条命,衡若怎么会有二话。只是……村中人都守在门口,本就是要将我活生生地带走好嫁人,若是我没了性命,损了他们的利益,只怕这观也很难保住。”
“主持,请恕我不能履行诺言。”
“站住!”
只见跪在地上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将杜衡若围在中央,旁边响起的是白发主持不带感情的声音:“我说过了,要走,只有尸体能走。”
“留下来,还是一意孤行地离开,你自己选。”
白发主持一双闪着厉光的眼睛扫过众人,“我当初既然敢收下你们,就意味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护着你们。但入了我白石礼的观,还想从这里出去的人,只能是死人。”
这一番话不止是说给杜衡若听的。
她逼问杜衡若:“衡若,你是希望我护住你,还是希望我把你的尸体交给你的父母?”
旁边也有人劝道:“衡若师妹,你还是听主持的吧。既然已经逃出虎口,又何必再回去呢?”
“可我——”杜衡若掩面,失声道:“我会害了大家的。”
“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
“就是啊,我们都不怕,你还怕什么?”
一个声音在此时破空传来,尽是嘲笑:“多年不见,你们万华观还是一副缠缠绵绵的德行。白石礼,你可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谢红叶!
九湘循声看去,果然是谢红叶。
只见她不知何时坐在了正殿檐下的栏杆上,手上转着一把小刀,三两下就把一张写着字的纸变成了雪花状。
白石礼也不恼:“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她明明半个时辰前才命人把信送出去,按照以往的时间,送信人应该连去观音山顶的一半路都没走到。
谢红叶掸掸衣服上的雪花,走进了正殿,十分熟稔地在白石礼身边找了个蒲团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