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抹光亮沉入天际。穹顶大黯,天地静谧无垠,湮没雪落呜咽之声。只有余家西厢房的小耳房内,还略略有些微不可查的轻声。“”“都记下了吗?”清癯青年一边玩弄着手里那枚刚刚挖出来的金印,一边轻声问道。捌捌拍了拍胸膛:“记下了。”“若是要走,立马南下。”“若是不走,八叔继续留守周家,咱们各自寻周边安置,银钱去找八叔支取。”清癯青年微微颔首,将手里的金印随手抛给十四:“那就这样,再把金印原封不动埋下,免得叫表妹察觉出端倪。”说动就动,十四立马将怎么挖出来的金印又怎么埋回去。玖玖年纪最小,看着十四的动作,难掩好奇:“表小姐借口天天忙生意,不来见主子,可这不是有金子吗?”虽然不大,但也不算小,换成银钱铜板,吃很多很多好吃的呢!既已有银钱,缘何还不多陪陪主子,还成日就想着赚银钱?捌捌眼皮直抖,赶忙一把捂住玖玖的嘴。清癯青年闻言,好像突然间就虚弱不少,眉眼略带幽怨:“金子是真金不假,但这应是余老爷子留下来召集门生的信物”能以金子作信物,则信物大多比金子值钱。若没有大事,多数人绝不会融掉更别提是聪明的表妹。清癯青年轻哼一声:“既有金印,附近应当还有一份名单。”“老家伙自诩清流,当年就对我评头论足,死了还不安生,非得祸害孙辈。”“若依我所说,这些东西根本没有那么重要,纵有千万庸才,也抵不过一个我。”“还不如早些融了,让表妹早日圆誓,能为我的金屋添砖加瓦,也不算老家伙白活一遭。”这些话,数卫们自然是答不上来的。清癯青年也没理会,径直俯身,躺在了屋内唯一一张小床榻上:“去罢。”几声微不可查的轻响,屋内终是只剩下了一人。清癯青年脸上本还有些苍白病态,可越躺,耳尖便越红。又一次。又一次。他又开始仔仔细细打量这间狭小的小耳房,恨不得将一切印入脑中——一张床,一张桌,二条椅,桌上三两杯这些东西,早在刚刚,他就已经摩挲过无数遍,所以方能随意找出金印。此时目之所过,更加一览无余。房内一派萧瑟,俭省,朴质,素净,可见主人性情。可,可也正是这样的人。她说,她会给他一个家。她说,她会竭尽所能,以靡靡之物藏他,善待他。善待他。他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微微侧头,三寸,二寸,一寸犹豫几息,他到底还是在枕边被褥上,轻轻嗅闻了一口。鼻尖霎时萦绕一阵熟悉的暗香。有些像是她扇他耳光那日,那股微风下隐隐飘拂的香气。今日,他终于明白此香为何。此香,名为——煎熬。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煎熬或者说,心痒。难以琢磨,难以触碰,萦绕难去。清癯青年越嗅闻,越是觉得胸腔中颤动的厉害。他辗转几度,终不得法,便下意识想起身,喝口冷茶缓解。可还未起身,便听原本死寂的屋外响起几道女声叠声的呼喊:“嘉妹!”这声宛若惊雷,随之而起的还有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清癯青年心思一动,立马狠扯一把伤处,躺了回去。那道破空而来的脚步声没有理会任何人,脚步极稳,目标十分明确的直奔西耳房而来只“吱嘎”一声,余幼嘉已推门而至。这一路风雪颇大,余幼嘉满头乌发几乎被风雪卷成白发,却仍执意唤道:“表哥?”几乎只剩四壁的房中,只有半盏残烛。廊外寒风牵动烛影,将床榻上和衣病卧的人影寥寥几笔勾至分明。许是因为受伤,床上的衾褥只被堆叠至腰际。美人的衣襟松垮垮敞着,露出半截清瘦锁骨,以及隐约渗血的伤处。周利贞似被惊动,眼睫掀起半分,眸光如波,一眼一眼荡在余幼嘉脸上:“表妹”他的尾音忽被一阵急喘截断,单薄胸膛剧烈起伏,衣襟又滑下半寸是会着急吗?还是,会问伤势?亦或者,会先多看几眼他?虽很快就会知道结果,可周利贞却仍止不住的幻想。毕竟,哪怕表妹最后没有做他想要的那个抉择,但在他的脑海里做过那便也是有过!风雪夜来客突突,周利贞到底还是等到了结果——,!只是这结果,却比他想的还要旖旎。因为余幼嘉没有言语,也没有将视线多过停留,只反手将门合拢,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行至床前,从衣襟入手,干脆利落的剥去周利贞身上那两件碍事的衣服。薄衫落地,晃动一地碎影。周利贞本为表妹终于靠近而欣喜,被如此毫无章法的一脱,连咳嗽都忘了,惊道:“表妹?”余幼嘉没有丝毫犹豫,只用略带莽撞,而又不得要法的怜惜之意,勾开表哥身上最后一件里衣。她冰冷又略带薄茧的指腹终是贴上了周利贞如玉般的肌肤。那寒意激的周利贞一阵轻颤,可她指腹所过之处,却又不可避免焚起些许烈意。冷热交替,令他几欲晕厥过去,只能颤声请求垂怜:“表妹?”余幼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查看一圈,方才松了手,小心抚摸着周利贞肩臂处已经包扎好的伤处布条,问道:“只有肩膀处这一处伤口,对吧?”大起大落,只在一瞬。原来是看伤口!好在周利贞早已对表妹的迟钝有了些许了解,到底是没有真的晕过去。他稍稍平复耳尖滚烫的红晕,以唇将咳声压成喉底闷响:“是”余幼嘉立马狠狠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人人劝慰旁人时都说死生度外,可轮到自己,却又有极大不同。余幼嘉不懂情爱,也未必一定说要同谁白头到老,更不会在谁死后一定为谁要死要活,耽误自己但她仍会觉得,明月若是陨落,会很可惜。世人垂爱月色,余幼嘉垂爱周利贞只能说,各有各的私心。余幼嘉将人重新塞回被褥之中,坐落于床榻,一边整理身上的武器,一边缓声随意道:“夜晚悄祟,本就难视。”“这回流民与官兵互相厮杀的惨烈,远超从前,白日里见了那么多生死,一进门猛看到表哥身上那么多血,差点儿以为你这回是真要死了”不过既没死,那还是可以多养养的。余幼嘉心里嘀咕一句,又随口道:“话说回来,虽然表哥体弱多病,总有霉运,容易受伤,但每次的病症伤势,似乎都能治好呢。”:()酿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