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如此场合和这么多双眼睛被当面质问,梅夫人的神色当即有些难看,眉目中浮出了一抹冷凝。
“将她吊于箭杆上并不是让她当靶子,庄少主恐怕是误会了。”
“哦?”庄清流眼角一扫她,“我误会了的话,那你们射人就是一般……”她刚说了这几个字,面前的袖摆就好像被轻轻拉了一下。
是怀里的小鬼。
一般的小孩子都心性高,喜欢驳嘴告状,很容易委屈,梅花阑却并不这样,还悄然拉住了庄清流
庄清流低头看向她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孩子是在眼色中长大的,所以她很会看人脸。
果然稍稍望了一眼众人和梅夫人的脸色后,梅花阑小声冲庄清流道:“不会有事的。放我下去吧。”
“你怎么知道不会有事?”
一旁倒提弓的后焰这时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傲然道:“那是因为射箭的人是我。我射箭的规矩是——人含果而立,箭射果为两半而不伤人分毫。把她先倒着吊下来,也只是为防她因为临时害怕而瑟缩罢了。”
意思是,让一个人叼着果子站原地,等着射出的箭把嘴里的果子裂成两半而不从喉咙穿过头!
庄清流眼底颜色瞬间一言不发地深了下去后,仍旧冲梅夫人反挑眉:“所以诸位的意思是,这样射了很多次了?”
她将怀里的梅花阑轻轻往起抬了一下:“用她?”
她接二连三地这样当众刨问,梅夫人双目中立刻出现了一丝煞气。
“并不会伤到人的事情,庄少主之前未曾见过,难免大惊小怪。”
这时,旁边有一道少年声音徐徐道:“而且庄少主恐怕是不知道一些隐情,才为她出头不平。还是请坐下继续尝酒吧。”
这个说话的少年,正是梅夫人旁边的梅花夜。
庄清流仍旧没什么特殊表情,只是抱着梅花阑道:“尝酒不急,愿闻其详。”
“是我家里的一些往事罢了。”
梅花夜便看了她一眼,端坐地淡淡道:“庄少主你怀中现在抱着的人算是我堂妹,名叫花阑,而她的父亲梅宗辞,是我伯父。我伯父其人性阔达,爱游历,好多管闲事,年少时叛出梅家,曾因行事张狂无羁而私放了别人一大批捕回和豢养的猎物,后遭事主追杀,累我父亲千里迢迢赶下山去救,因此送了性命。”
他话音落,庄清流怀里有一双浅淡的眼睛抬了起来:“不是多管闲事。”
梅夫人脸上顿时浮起厉色,目光冷冷一扫:“你说什么?”
“不是多管闲事。”梅花阑这时却目光一动不动,仍旧重复。
庄清流很快低下头,看向怀里小小的孩子。
原来十几年前,梅家的少宗主梅宗辞因厌恶一些仙门陈规和一群人道貌岸然的行事做派,所以自愿舍弃身份,贬出门派仙府,脱离了梅家。后一个人自由自在,四处游历仙猎,平日里好锄强扶弱,打抱不平。
有一次,梅宗辞在追查被猎捕的灵参人一事时,在仙品阁的拍卖上救下了一名当时被当物品标价出售的灵参族女子,戚忽。从那之后,两人朝夕相伴,一边共同出入仙猎救族人,一边互相扶持照顾,很快就两情相悦,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之后几年,还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
唯一扰乱他们生活的,便是戚忽的身份,因为哪怕被买卖过一次,但只要未被杀死入药。这世上阴暗的角落里便仍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戚忽几次落单,都差点险遭再捕。而出手最多的,正是仙门百家中最擅捕猎的大川后氏。
虽然灵参族的人与普通人完全无异,但捕猎他们的习惯已有数百年,这在仙界是约定俗成的,就是很自然而然的一件事情。跟梅宗辞一样厌恶此道的人固然也有,但是不多。能与整个仙门的利益相违来出手相助的,就更少了。
所以之后,梅宗辞和大川后氏结仇,接着从他们手中救下和放生了一大批几乎是当世所有被捕和豢养的灵参族人。再之后,便是大川后氏拼举族之力追杀梅宗辞一家,然后梅花夜的父亲下山相救,兄弟二人双双身死,只将戚忽母子三人勉强送回了梅家庇护。
在这件事上,梅宗辞本来叛出梅家,便与家族无关了。但梅花夜的父亲梅宗典因为与哥哥兄弟情深,当年又以一宗之主的身份去救了母子三人,还把自己命搭进去了,这就由不得梅花夜孤儿寡母这些年心里有恨迁怒,也由不得大川后氏之后将账转到了整个梅家头上。
因为后氏虽不是顶尖的名门望族,但门派中人一个个骁勇异常,也并非好惹之辈。而自从先天灵气溃散,仙门之人便只能多用天材地宝来补,所以擅长捕猎的后氏一族,并没有门派愿意轻易得罪。
梅家这些年因为输理,对他们时而的口头挑衅也并不做声,相反一直在赔钱赔礼,补当年被梅宗辞放走的那一批灵参人的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