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不必多礼。既是有事相商,便请入内一叙。”
裴玉戈目光扫过二人,面上平淡如水,并未因二人‘放肆’之举而作何刁难之举,而且他时刻记得自己并无那个立场与权力。
师小南与柯慈交换了个眼神,二人提步跟在裴玉戈身后。
不仅是他们,二人来时还有使唤的侍从跟着,不过那些人统统不能进‘王妃’屋内。徐正礼跟进去之前把闯了祸的弟弟也留在了外面,怕的就是柯慈借机发作。
不同于弟弟,徐正礼是和裴玉戈一同长大的人,年纪大了些后便放出去替裴玉戈跑外面的事,自有些眼力和分寸在身上的。不需自家公子多吩咐什么,他便利落沏了壶热茶端出来,自裴玉戈始,逐一奉上茶后方才退回公子身边。
师小南的目光一直落在徐正礼脸上,甚至不加半点掩饰。那仿佛要将人当场生吞活剥的凝视却看得已娶妻生子的徐正礼浑身不舒服,他从没见过那样的虎狼模样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更不要说师小南有着世间寻常男儿所偏爱的娇俏可人模样,远不该露出那样的神情。
柯慈在旁看得清楚,放下茶杯言道:“原来裴中丞身边也有稳重懂规矩的,下官还以为您身边都是些不懂规矩的,才想着要提醒裴中丞多加约束,莫坏了王府的规矩。”
裴玉戈神色淡漠,半点没被柯慈的阴阳怪气影响,闻言只是淡淡道:“正言年方十五,又是侯府家生子,来到王府难免惶恐。柯长史是王爷的左膀右臂,平日多提点些,那孩子想必也能像柯长史一般知礼守矩。”
因生来肺气不足,裴玉戈几乎不曾高声说话,他语气总是平平淡淡的,但这并不代表他说出来的话没半点力度。
师小南原本一心盯着徐正礼,听到裴玉戈面不改色讥讽回去,不由掩唇偷笑,不过这次她忍住了没有笑出声。
柯慈不慈。素日除了在萧璨面前有些好脸,对着旁人皆不假辞色。裴玉戈说让柯慈把徐正言教得同他一样‘知礼守矩’,可不就是变着法暗中点柯慈,说他方才言辞越矩。师小南与柯慈同为王府长史,平日替萧璨打理外务抬头不见低头见,此刻听了裴玉戈的回击如何能不笑。
柯慈皱眉冷冷道:“下官替王爷打理王府外务,府中规矩自有秋典仪教导。不过话说回来,裴中丞又非真心成为王妃,您的侍从王府自然管不着。”
裴玉戈没有立刻理会柯慈,一手捏住盖碗轻轻拨弄碗中浮起的三两茶梗,慢条斯理托起茶碗轻抿一口。他这碗茶放了一小会儿,正是茶香正浓的时候,只一小口便唇齿留香。品茶时,他连眼都没抬。
美人垂眸,一举一动斯文优雅,再多瞧几眼那倾国倾城的容颜,不论男女都鲜少有人能把持住不动心。
师小南的目光流连在主仆二人之间,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裴玉戈。美人虽好,她却没有那胆子敢同自家王爷争人,相较于裴玉戈这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玉君子,还是敦厚老实的男子逗起来更有趣。更何况,她现在也并不觉得裴玉戈是空有一副好皮囊,不该碰的人不碰,这点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品完了茶,裴玉戈才慢悠悠抬头看向柯慈。
到底是受萧璨重用之人,此番主动找上门来,看似冲动张扬,却并未因他刻意晾着而露了破绽,只是面色更沉了些。
裴玉戈对他倒也是有些改观的,只不过面上并未表露出来半点,淡淡道:“正如柯长史所说,正言是从侯府跟着我过来的小厮,自然只能由我亲自教导。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两位长史是为正事而来,既如此…就不必柯长史为正言这孩子多操什么心了。”
徐家兄弟是裴玉戈身边除父母姐弟之外最信任的人了,故而纵使客居王府,他却也不会容许旁人随意指摘自己的人。
师小南没让柯慈再继续同裴玉戈‘斗嘴’下去,她先柯慈一步开口道:“王妃说的是。王爷先前已特许了您身边年长的近侍出入王妃内院,又命郭总管通告全府,自然是…信得过王妃驭下之能。下官与柯长史既是王爷命而来帮衬王妃,自然不敢在王妃面前多说什么,只不过是…柯长史素日心细嘴碎,多说了一句,还请王妃宽心。”
王府自然是萧璨的王府,所以无论如何优待裴玉戈、又是否令徐家兄弟可循另一套规矩行事,皆不过是萧璨一个心意的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比作王府之中,便是以萧璨的心思命令为先。一口一个王妃,说得再尊敬,‘王妃’也是‘王爷’的附庸,无论裴玉戈是否真与萧璨有情分,这等身份便是再点他,莫忘记自己低一等的身份。
师小南说话听来客客气气,实则绵里藏针。
“有劳师长史费心解释。此前种种确为王爷恩德,这我自然知晓。不过也正如柯长史所言,我并非王府真正的王妃,只不过是因利而聚才暂且顶了这名头。抛却君臣,我与王爷皆是男子,谈不上谁雌伏于谁。若论尊卑,我也只与王爷论君臣、无夫妻。”
裴玉戈说得很慢,可字字掷地有声,师小南一时没寻到什么话来回,竟愣在那里。
过了会儿,裴玉戈才又开口问道:“只是不知师长史今日来意是?”
萧璨此前已明确说过府内若有处理不了的‘麻烦’,便可寻柯慈,但却并未提师小南。要么是因为师小南不善此事,要么是她另有更重要的差事。单见女子方才言行种种,完全不是口角愚笨之人,那么便是后者。然而裴玉戈却做不知,说话时只看师小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