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曾对我说但为正道故,意为尊重我的选择。学生想问问您,当日您以为的我的正道,是哪一个?”
陈逾看他清冷眉眼,忽然仰天长笑:“总之,都不是我愿意掺和的那个。”
“是吗?”徐雪尽问道,“当年先帝驾崩,皇后娘娘站于廷前稳住江山,而后许多人翻脸不认她做主,才有了如今的陛下。老师,您那时,为什么没有站出来反对?”
陈逾已然年迈的脸上,双母都不再清明,此刻却与他对峙,一字不发,却如同审问。
徐雪尽面色不变,掀了袍子从容跪在陈逾膝前:“您也曾以教出了何文秉这个青年宰辅而自豪;也认为只要是能救大昭于水深火热里的明君,无所谓男女;您曾点评我的文章有治世之才却无居上之意委实可惜。老师,您的这些想法,现在变了吗?”
陈逾看着他,仍旧沉默。
“老师,当年陛下年幼,请您做帝师,您也是应允过的。而后人心易变,您认无可奈何,就真的甘心了吗?既然甘心,又何必悉心地教导我们,想着要出济世之才?这朝堂烂成泥潭,您还愿意去肃清吗?”徐雪尽握着他的手,目光里都是滚烫的恳求,“老师,如今我有居上之意了,您愿意帮我吗?”
老者眼里光芒闪烁,虽然转瞬即逝。
“我只问你,相府、东厂、兵部、户部,除此之外,还有呢?”
徐雪尽怔住。
原来他洞若观火。
“大理寺、刑部、西北、西南、若阳、六州。若您愿意,我就还有内阁。”徐雪尽坦然道,“余承侯府、泓鹿郡府、王府、煜威侯府。”
“没有西陵氏?”陈逾问。
“没有西陵氏。”
陈逾吐了一口气,呼出轻微的白气,他摸摸自己微白的胡须,呵呵呵笑了两声,然后轻轻道:“好。”
——
徐雪尽到黛云山庄看南绿,远远见着徐玉芍正在晾衣服。
“这些事二姐姐交给下人做就行,你照顾南绿已经很辛苦。”
徐玉芍听得声音,看向徐雪尽,而后扬起笑脸:“四弟弟来了,我不累,每日里有点事做,也觉得真实。”她笑着让开,招呼他进屋,“这么冷还过来,你这身子我总担心,南绿我照顾得很好,你放心。”
既是煜威侯府出面,柳州通判府自然不敢,好好写了和离书。徐玉芍握得和离书,当场哭出来,别的也不再求,但徐雪尽嫌弃不足,对此等表里不一的小人厌恶得很,交代了几句,革除功名,声名狼藉。至于别的,他也不好做得太明显,日后有机会再收拾。
除此之外,也是以防万一。
如果是从前的徐雪尽,不会想得这么多,可是身不由己,现在事事他都要衡量计较,除了甄云濯,他不会全心全意地相信任何人。他和徐玉芍之间到底有血海深仇,收留照顾,是以真心,留下陈隋言一家,是以谋划。
徐雪尽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神情无奈,若换做以前,他该唾弃自己了。不过现在想想,他只会觉得以前的徐雪尽,奇蠢无比。
“对了四弟弟,这些日子我一直不好意思问,我看南绿姑娘也是个冷冷清清的性子。。。。。。这是哪家的孩子?”徐玉芍小心翼翼地问,手里还因为紧张去碰着了滚烫的瓷壶也不知道,然后被烫得一缩。
倘若是别人派来的,未免也太弱。
徐雪尽笑笑:“二姐姐见笑了,孩子是我的。”
“啊?”徐玉芍大惊失色,差点摔了一个杯子,她是真心实意地又惆又慌,“你、你的孩子?是你的,还是那位世子的?”若是哪位世子养的小情人,她可真是要气死了!
徐雪尽忍着笑,尽量答得郑重:“我的。”
天爷!他们两个男人生不出孩子,日后过继立嗣都是正常的,徐玉芍方才假想着气了一番甄云濯,如今又担惊受怕起来。
那可是世子啊!想想南绿又如此被小心地藏着养着。。。。。。这不是更加荒唐了吗!
“小四,那。。。。。。世子、世子知道吗?虽然你被认回了西陵氏,可那是皇族,你、你是嫁过去的,他们会不会为难你?”
竟然是担心这个?
徐雪尽稍微有些愧疚自己不能说尽实话,只得安抚徐玉芍:“二姐姐别担心,他都知道的,只是如今许多人盯着我,他又在外头,有些话不好与二姐姐说干净,我正愁找不到可相信的人照顾南绿。真的谢谢姐姐了。”
就是通判府那一亩三分地都有许多猫腻,何况豪门望族,徐玉芍不消懂也不想去懂,她慌忙点头,竖起三根手指,紧张地自证:“四弟弟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这是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外甥,我一定照顾好!”她捏着自己的衣角,“我如今出去也是被人议论纷纷,你能收留我在此处,我感激不尽,绝不会出这庄子一步给你惹麻烦的。”
徐雪尽站起来握她的手,原本也是娇生惯养的嫡小姐,却有双粗糙的手,布满茧子。徐雪尽心里难受,脱了一个镯子套在她手腕上,大得晃来晃去。
“我晓得姐姐要戴多大的镯子了。”徐雪尽笑笑,“你是我的姐姐,这里人人要尊你一句夫人,虽然晓得二姐姐不爱奢华,但穿这么素净,总归让人小看。我带来给姐姐的衣物首饰,可千万别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