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重逢时,你培养的侍卫被一剑穿过而面不改色,你早有这等谋划,与我没有半分关系,何必以此来试图打动我?太不值得。”徐雪尽浅笑,背手而立。
这是他默默看了几年,待人“死”后才知是怦然心动的少年。他初见迷的是这一具皮相,再后来是什么,孙孟京已然说不清了。
这一刻他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人不论以什么样的情感去对待,都是值得的。
“你说的是。”他嘴里心里还有无尽酸涩与遗憾,但也只到这里了,“听君一席话,子颂醍醐灌顶,不管日后如何,我会记住今时今日。”
徐雪尽撇头,冲他点头:“那我在我的道上,先走一步了,若是可以,会恭候大驾。愿君不啻微茫,造炬成阳。”
“来了来了!”梁政祺扛着一把梯子跑来,支撑在墙上,“就看一眼啊。”
他喘着气,没察觉到二人之间变换的气氛:“徐雪尽,你还有这偷窥癖好呢?”
“说什么难听话,我这不是偷窥,叫取经。”徐雪尽撩着长袍爬上去,一瞬间颅内天旋地转,他脸色骤白,胃里翻江倒海,勉强忍着才没吐出来,“你这小娘多大了?”
“哦,和你一样,八月十五的生辰,我记得很清楚。你行冠礼那夜我父亲特地给五姨娘过了生辰。”梁政祺说道,“请了好些高僧道长一通乱舞呢。”
孙孟京注意到他脸色:“你怎么了?”
徐雪尽摇头:“梁政祺,你可知你父亲为什么娶他?”他见这方寸的院子用道家供养龙脉的法子布置风水,上头却挂着佛家的经幡,与何文秉所说一模一样。
“啊?他长得不错啊…额不是不是,我不太清楚,是那个……”梁政祺踌躇着,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冲喜!我祖母病重,五姨娘生辰八字适合用来冲喜,所以才…哎?等等。”
梁政祺一脸惊喜:“真的好准啊,自从五姨娘进了府,我祖母就好了许多,大夫本来都说撑不过去年,眼看着这都到春天了!”
也就梁政祺这傻子不明所以,连孙孟京都听出了不对劲,他若有所思:“这种所谓的冲喜法子,我有些印象,我小时母亲生病,父亲也请过高人,好似也是说找一个什么生辰八字的童男,是什么化病子…不过我母亲福大,还没等找着人就痊愈了,便就此作罢。”
徐雪尽拽住自己的领口,脸色越发难看,他看向孙孟京:“劳烦你帮个忙,这所谓化病子的事,能不能打听一二?越详尽越好。”
他如此正色,孙孟京也认真应承:“好,我回去便问我父亲。徐雪尽,你还好吗?”
倘若是为着“冲喜”,那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希望甄云濯活着,又不吃肉喝血,有什么不行的?当年落水一事真相如何也没什么大不了,玲珑不会骗人,他差点死在王府侧门后头,管一手是善,不管也不是恶。
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雪尽自己劝说着自己,却越发觉得心口阻塞。
“哎呀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啊!”一个侯府仆从急匆匆跑过来,“老夫人突然不太好!侯爷让您快去看看啊!”
梁政祺登时色变,翻身下了墙头:“祖母怎么了!”
“我扶你。”孙孟京想搭手,却被徐雪尽躲过。
“不必。”他半垂着眼颤颤巍巍地爬下梯子,听到那仆从说。
“宴席都散了公子!快跟奴才走!”
徐雪尽轻声道:“你快去吧,我与小侯爷自己回去。”
此时此刻梁政祺也顾不得了,匆匆点头就跑走。徐雪尽和孙孟京往回走了没几步,就遇上了神色急切的甄云濯。
“容与!”他脸色也不好,白得吓人,见着徐雪尽才回了一丝血色。
看,就是这样的人。
他棺材噩梦里醒来,极致的恨意痛苦里醒来,每每无助、每每脆弱。都能看见甄云濯心碎欲裂的眼睛。
徐雪尽下意识扑进他怀里,又听到他慌乱的心跳。
失去我,他好像也会死。徐雪尽被自己荒谬的假设吓了一跳,再抬眼时,还是那双情绪浓得藏不住的眼:“我没事。”
徐雪尽忍不住伸手抹上他的眼角:“别害怕。”
他焉能不怕?甄云濯微微松开他,好似经历了一场大暑,鬓角都汗湿:“别再一个人离开,我受不住,太危险了。”
徐雪尽心狠狠被摇晃,如同一只手紧紧捏住,逃不掉,挣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