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容我说两件事。”梁弄竖起两根指头,“第一,难愈之症,不是不治之症。第二,咱们这里头身子最差的是你,排队进阎王殿也有个先来后到,别急着哭后面的……哎哟喂!甄云濯!”
梁弄还一本正经地安慰着哭花脸的小美人,忽然就被踹出了三尺远,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膝窝:“你是真下脚啊!我差点被你踢断腿!我这不是安慰你的世子妃吗!”
“你不会说话就别说,滚出去!”甄云濯抱着徐雪尽本来是件旖旎风月的事,他还没来得及多感受感受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就被梁弄搞的火起,“阎王殿要去你自己去!”
梁弄吃瘪,感觉自己说的话确实有些不妥当,诚然虽然是实话……
他唉声叹气揉着腰,灰溜溜地离开了,末了还帮他们锁好房门。
徐雪尽哭一半停下来,浅浅琢磨了一番梁弄的话,又哭了:“那是不是我要死了啊!世子,大恩大德今生报不完了,容与先走一步,黄泉路上等着你,给你做引路人!下辈子还认你做兄弟,还让你叫娘子!”
“……”多么死生契阔的一番话,这要换一对有情人都该肝肠寸断了,今生来世的许诺老天爷都要哭了……但甄云濯只感到了头疼。
非常非常头疼。
头疼梁弄胡乱说话,头疼连知道自己被活埋都没哭出声来的徐雪尽,这一刻哭的撕心裂肺真情实感。
头疼他一片真心,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真心。
“娘子,不哭了。”他捏着自己的袖口给他擦眼泪,语气无奈,“梁弄这个人说话就是不着调,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活得好好的,长命百岁等着我。”
他拉着徐雪尽的手抵在胸口,隔着薄薄的衫衣触碰到凸起的纱布,但能感受到鲜活的跳动:“世上疑难杂症这么多,它只是不能根治而已。娘子看到了,我很好,若不是受伤了,现下能单手抱你。这病不重,就是没有解法,传出去难免变成什么要人命的东西,昌盛王府世子若是身患绝症,我的世子之位就难保了。娘子如此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徐雪尽抽搭了两声,还是不太放心:“你嘴唇看着不红。”
“我生来如此,比不上娘子唇红齿白。”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调戏他一句!徐雪尽咬牙:“你脸色也不好。”
“我受伤了啊娘子。”甄云濯哭笑不得,“你总不至于叫我受伤了还满面红光吧?”
有些道理……
“可你、你眼底……”
甄云濯拿起他的手贴在脸颊上,笑的是真开心:“你一天一夜不醒,我守着你睡不着,白日还有差事做,我只是没有睡好。”
徐雪尽抽了手,喘了几口气平静下来:“世子没有骗我吗?那究竟是什么病?”
甄云濯停顿了一下,眼里光芒一瞬烁灭又恢复如常:“没有骗你。娘胎里带来的毛病,不打紧,偶尔发病……要休息两天,仅此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徐雪尽拍着自己的胸口,如同溺水的人抵达了彼岸。他大病刚醒,情绪几番起伏有些受不住,现在终于放下心来,有些虚脱地倒在枕头上,“世子,我唯愿你长命百岁,好人该一生平安顺遂。世子是顶好的人,该花团锦簇过一生。”
甄云濯俯身上去,有些慌张地看着他:“不舒服?”
徐雪尽摇摇头:“有些累,想睡一会。”
他总在做伤害他的事。
甄云濯怅然若失地坐回床边,手微微发抖。非要告知死亡真相,差点将人给气死,如今又让他大喜大悲……他却在认真说,你是顶好的人。
分明半分经不起推敲。
“世子。”徐雪尽往榻里挪了一些,乌发还四散在床榻上,白锦丝线钩花的床褥从发丝中透出来,仿若在他的头发里开花,又仿佛他睡在花溪中。
甄云濯愣愣看着他,小心避开以免压到头发,帮他掖好被子:“娘子,就睡一会,该起来吃点东西了。”
徐雪尽拍拍床榻,眼里坦然赤诚:“世子与我一块躺一会儿吧。”
甄云濯停顿片刻,理开他的头发,与他如往常一般躺在一张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