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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第1页)

马车停在一处荒山之上。外头正飘着鹅毛大雪,车辕上斑驳的血迹在雪光中显得格外刺目。北风呼啸,卷得众人衣袂翻飞,青丝凌乱。

天色晦暗无月,唯有老大夫提着的那盏灯笼,在风雪中摇摇晃晃,映出鹤川执锹掘土的孤影。

鹤川每一铲下去,都伴着一声沉重的叹息。待那方土坑掘成,他小心翼翼地将何苏玄放入其中,又一铲一铲地覆上黄土。最后只草草撕了张纸,蘸墨写下名姓压在坟头,权当是块无字的碑。

风雪夜中,众人静立无言。待最后一捧土掩尽,他们默然登车,向着犹宜继续前行。

及至犹宜,早有侍从在城门相迎。此处地处西域与北境交界,却因毗邻中原,风物大不相同。

这里既无西域的漫天黄沙,也不似北境苦寒。街巷间仍可见中原遗风,商铺里陈设的瓷器绸缎,茶肆中飘着的龙井香,处处都比那苦寒之地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薛亲王耗费数日收复此地,便是为了给薛召容留一条退路。此处背倚西域、北境两地,纵是天子震怒,也要忌惮三分。

马车驶入犹宜城门时,沈贵临、江将军并阮家老爷早已携家眷在城楼下等候多时。

阮苓与阮玉见着沈支言与薛召容安然下车,顿时喜极而泣。可众人张望许久,却始终不见薛亲王身影。

沈贵临与两位老者相视一眼,眼底俱是泛起泪意。他们与王爷数十载生死与共,最是知晓那人的脾性,霸道,骁勇,为达目的从不手软。

这一路多少刀光剑影都闯过来了,可谁曾想,最后却这么轻易地死了。

若非当日沈支言与何苏玄被薛廷衍掳去,依着王爷原先的筹谋,此战本该大获全胜。可天意弄人,谁又能算尽这世间万千变数?

朔风卷着细雪掠过城头,这个冬天格外地凄然。

到了住处,阮苓伏在沈支言肩头啜泣不止,声声“姐姐”唤得人心头发颤。

薛召容静坐案前,任大夫为他清理身上伤口,眉宇间尽是倦色。

鹤川见阮苓哭得梨花带雨,终是上前将她轻轻拉开,揉了揉她发顶温声道:“莫要再哭了,人已平安归来,往后再不会走了。”

阮苓咬着唇点头,可听到那句“往后再不会走”时,心头却泛起阵阵酸楚。她明白,那座承载着多年记忆的京城,此生恐怕再难踏足了。

她心头更酸,呜咽声愈发止不住。鹤川连忙轻拍她背脊:“莫哭莫哭,我带你去园子里转转。”

二人出去后,三位老者细细询问过薛召容伤势后,也相继告退。待大夫为他包扎妥当,搀着他来到后院一间厢房时,老管家道:“这院子是王爷早前就备下的,里头的陈设都是王爷亲自打点的。”

薛召容立在门前,眼眶瞬间发热,这房中一应摆设,竟与他昔日亲王府的寝殿极其相似。他不可置信,那个鲜少踏入他院落的父亲,竟将他房中的每处细节都记得这般清楚。

沈支言见他眼尾泛红,轻轻扶他在桌前坐下,提起茶壶斟了盏清茶给他。

薛召容接过茶盏连饮数口,在案前静坐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他从怀中缓缓取出一件玄色护腕,皮革已被摩挲得发亮,他沉声道:“这是父亲留下的,是我母亲以前送他的,这么多年,他一直戴着。如今他不在了,我要努力全了他的夙愿,也要让他魂归故里。”

沈支言双手轻轻搭上他肩头,安慰道:“会的。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鹤川牵着阮苓在廊下看雪。犹宜的雪势比京城更猛,朔风卷着碎琼乱玉扑面而来,刮得人面颊生疼。

二人并肩坐在朱漆栏杆上,鹤川将阮苓冰凉的双手拢在掌心暖着。

阮苓问道:“王爷他当真殁了吗?是谁杀了他?”

北风呜咽着穿过廊柱,鹤川望着她冻得通红的鼻尖,想起这丫头月前还在京城赏梅,如今却要在这苦寒之地问这些生死大事。

他沉声回道:“王爷并非死于人手,是为救我们被千斤石门生生压死的。那时情势危急,必须有人抵住,才能换得旁人逃生。”

“身为人父,原该先救亲子,可王爷第一个推出去的,是沈支言,第二个。。。。。。竟是我。”

“当时我肩上还背着何苏玄,被王爷推出石门时,整个人都懵了,怎么也未想到王爷会第二个将我推出去,反而公子是最后一个。”

雪落无声,鹤川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在王府这些年,王爷待我与待公子并无二致。该打该罚,从不会少我半分。公子习武,我必要陪着练;公子读书,我也得在旁守着。”

“我原以为在王爷心里,我不过是个寻常侍卫,不曾想,竟也能得他这般相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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