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月想说不好意思,刚吵完。不过嘛她确实有事要说,等外婆回屋,才摸摸鼻子挺难为情笑一下。
“我有几个朋友过阵子来找我玩,我想把她们安排在民宿,她们大老远来一趟挺不容易的,我想跟你商量,房费能不能从我工资里扣。”
通讯录清空后,主动重新添加好友的就这么几个,沈新月感激朋友们对她的耐心和包容,想主动包揽部分开销。
其实荷塘边那番话说完她就后悔了,还得求人呢,干嘛把话说得那么狠。
“刚才,对不起。”江有盈却道。
“嗯?”沈新月下意识抬头,头顶枝叶间撒下的小块光斑落在她眉眼,她的样子比在荷塘边增添了几分柔和。
“又一次不辞而别。”或者说落荒而逃更为准确。
江有盈视线从茶杯转移到院中铺地的青石砖,“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我以为我把那些东西搁下了,可一回头,还是背后灵一样趴在我肩上。第一次离开家,也是我第一次逃跑,或许我的人生从那一刻开始就奠定基调,我只能跑。”
她声音很轻,像漂浮在空气中的微尘,她口中的命运亦然。
“人的命有时真的很轻很轻,无论飘到哪里都不能扎根。有时却那么重,落地就摔得稀碎。”
沈新月心尖一缩,感到疼,幻听“砰”一声巨响,不知是什么摔碎。
江有盈弯腰,随身的那个大口袋里取出个暗红的绒布小袋,推到她面前,“送给你的礼物。”
绒布袋子里是只雕刻精美的银镯,颇具民族风情,而且一看就是老东西,没有丝毫粗劣的现代工业,岁月留下的细小磨损更添韵味。
沈新月拿在手中把玩,银导热很好,她的体温极快扩散开,什么东西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
“你刚才是不是拿手机拍我了。”
沈新月还没来得及道谢,江有盈忽又道。
以为是兴师问罪,沈新月赶紧把镯子放回去。
“你发吧。”江有盈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我不介意,而且以后都随便你拍。”
转变太快,沈新月一时反应不及。
“还有你的朋友们,请她们来吧。”她端起茶杯浅抿一口,“我负责她们在秀坪全部开销。”
她很失望,对自己失望。
站在二楼围栏边往下看,长久地看着,看庭院中生长旺盛的花卉,得到两棵大树浓荫的庇护,不至于在盛夏灼辣的日头下凋萎。
——“什么东西过浓都不好。”江有盈想起妈妈说的话。
太阳和雨水,过浓泛滥都不好,所以妈妈给她起名“有盈”,满月的意思。可月亮并非总是圆满。
这么多年,她还是无法为自己栽种一片浓荫,成为自己的庇护。
身体朝前微倾,江有盈撑在那,总无意识地搓手指,觉得手心空空,应该抓住点什么。
可她毫无技巧,像握一把沙,越是使力越是流失得快。
摊开手心,什么也没剩。
沈新月送饭来的那个下午,气势汹汹把她臭骂一顿,她当晚便收拾起行李和帐篷离开。完全出于本能,按照以往的经验,先跑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