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还有数名山匪在追赶,打头的百里釜举着弯刀,紧紧地跟在崔霜雪和段云折身后。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百里釜大喊道。
崔霜雪闻言,连忙道:“段长安,分头走。”
“不行。”段云折也大喊道。
“山匪会追上来的,你先下马。”崔霜雪提醒道,“我知道前面有一条路能冲向断崖。”
这时,段云折却将自己桎梏更紧,他语气急促,声音气愤:“崔霜雪,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用吗?山匪不值得你以命相抵!听我的走官道,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就能跃出这座山,来到城楼处,到时候让官兵将山匪一网打尽。”
突然马匹嘶吼一声,段云折回头看到马匹的屁股处插着一把冒着火的箭。
而崔霜雪就在这时,将段云折扔下马,自己重新握住缰绳,走上了通往断崖的路。
段云折看着风雪之中越来越小的身影,握住自己的折扇,默默地跟在山匪的队伍后面。
他想,要死也要跟着崔霜雪一起死。
等马匹赶到断崖处,崔霜雪看着身后仍旧紧追不舍的山匪,支着长刀,翻身跳下断崖,又在电光火石之间将刀身插进了岩石内。
打头的山匪知道是断崖便连忙停住脚步,而后面的那些山匪来不及停下狂奔的脚步,一下子将打头的山匪撞向断崖,身后跟着的无数山匪原以为前面不是断崖,是康庄的山道,也顺着惯性不小心落下了断崖。
而百里釜看着掉下去的山匪,四处环顾半天没有找到崔霜雪的身影。这时,崔霜雪双手一用力,翻身跃上了断崖顶部,那把长刀却和山匪一起滚落到断崖内部。
她抱住百里釜宽硕的身躯,两人一齐跌落进断崖内。
当段云折来到断崖时,断崖早已空无一人。
他连忙俯下身,看着如深渊一般骇人的断崖,只能呢喃出两个字:“霜雪。。。。。。霜雪。。。。。。霜雪。。。。。。”
我一定要找到去往断崖深处的路。段云折对自己说。
他折返回山腰,走上一旁的官道,行过几里,就看到了一个山洞。内心似乎有一些暗示——这个山洞就是通往断崖深处的路。
也许崔霜雪已经死了,但段云折还是不愿相信,他要去证实,崔霜雪没死。
进入了山洞,没有火把,没有煤油灯,只有一双手,一双腿,一双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只能靠着自己的感官,逐步走入了山洞内部。
“崔霜雪,你给我好好地活着!”
崔霜雪带着百里釜跌落断崖的顷刻间,她感到身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在挤压着,身下的百里釜已经不知所踪,唯有自己能清楚地感知到身体内锥心裂骨的疼痛。
爹娘说过,人濒死前会有走马灯之观,将平生所有人事都要回顾一番,回顾不得,愁苦而死,回顾晓得,欣然赴死。
耳畔的风声渐渐殆尽,眼神所看到的景色渐渐模糊,在不断下坠的过程之中,她的脑海内浮现了爹娘的身影,在虚空之中她想拼命捉住那两个身影,又在刹那变成灰尘,烟消云散。崔霜雪心里想,她还没跟爹娘再多说几句,就要死了,实在是可惜。
良久,她的眼前浮现了一洼沙丘。友人正站在沙丘之上,正握着崔霜雪的手,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交谈着。她想到了临行前,友人曾问她,何时相逢?她说,人间何处不相逢。只可惜,友人再也等不到自己了。
那些厥缁泰尔鸿楼里的密探,即便少了一个崔霜雪也无妨,厥缁有的是人,得知自己的死讯后,还会再派一位密探接替她的动作。
只是,那个刚认识不久的人,他叫段云折,虽然平常多行纨绔之事,但方才在雪道上却也尽了自己单薄之力。他曾对崔霜雪说,霜雪易摧折。现在想来,崔霜雪觉得段云折是对的。
她张开手,试图拥抱住每一个那些熟悉的或者陌生的,又或是曾经擦身而过,有过一面之缘的身影,可那些身影就在触碰到之时,又泛出淡淡的光影,尽数消失。
身体飞速下坠,直到坠入谷底之时,她感到腹部一阵阵痛,而指尖恰好擦着那把立着的刀尖无力垂下。她嘶吼一声,喷出无数鲜血,而后渐渐地闭上双眸,无了气息。
刀身在穿透崔霜雪的身体时,很快从四处石壁上蔓延处不少黑色的影子,那些黑色的影子皆都拿着兵器指着崔霜雪所在的位置,道:“桓温,你去死吧!”
也有些说:“桓温,你不配坐上高台!你永远都比不过司马昱!”
再醒来之时,崔霜雪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幻境里,周围都是铜镜的碎片,每一个铜镜的碎片上都印刻着自己的身影。然而,当崔霜雪抬起头之时,却发现铜镜之中的身影已经不那么熟悉。脸颊的一半是崔霜雪自己,另一半则是另一具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