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可以吧!”
在通报了曹睿病重消息后的第二日,汉使再次造访长安城内,又一回表达了武侯劝降的意思——当然,依旧不同意在九品中正上让步。
既然不同意让步,那大家就没有什么可谈的。长安城的留守霍然而起,厉声叫人把汉使驱逐出去。而面对如此无礼的呵斥,汉使居然也并不动气。他只是道: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明日与诸位贵人相见了。”
居然还想明日相见?难道你胆大妄为,还要把高官们当每日副本来刷不成?留守勃然大怒,立刻就要出声怒斥。而使者也再不言语,只是拱手行礼,便恭敬退后,出了府门。
——然后,就在当天晚上,长安城内外的所有官民,全部都听到了一生响亮之至的爆炸声。
第117章
爆炸是在半夜发生的,那时大家都还在浓睡,只是隐约中听到空中传来了沉闷的雷声,轰隆连绵不断;这时实在已经太晚,很多人睡熟了爬都爬不起来,即使在梦中朦朦胧胧听见,也还以为是最近天时不正,居然不下雨干打雷。直到蓬勃的火光突破了窗棱纸,灼灼的照痛了他们的眼皮——住在高处的贵人们惊叫着跳下床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推开窗户,然后就看到外面红光遮天,几乎将城中照得如同白昼。
这样的异象实在是超出想象,以至于留守长安的最高统领、司隶校尉夏侯楙在窗边足足愣了有一刻钟的功夫。蜀将魏延在陈述他的妙妙子午谷奇谋时,曾经放肆攻击过夏侯楙“怯懦无能”,而事实也雄辩的证明,这位二代出身的高官驸马确实没有什么能耐;以至于在异象面前愣了半日都毫无决断,心中茫然无措之余,大概还以为是城中有什么地方走水了,是不是要调兵加强防备——
在愣神之时,外面哐当一声重响,同样受命兼管长安事务的吴质冲了进来,他只往窗外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一片惨白,在火光的映衬下略无血色,更显可怕。
他道:“北面的城墙塌了!”
夏侯楙茫然的看着吴质,完全没有听懂他的话——什么叫“北面的城墙塌了”?北面的城墙为什么会塌?
可能是因为刚刚爬起来没有睡醒,夏侯校尉的脑子转得很慢,所以在勉强意识到“北面城墙坍塌”的事实之后,他还在慢吞吞地往地基塌陷或者修筑不善的角度在想,直到吴质咆哮出声:
“校尉,校尉!蜀军要攻进城中了!”
“怎么可能?”夏侯楙下意识反驳:“这样的动静,绝非人力可为——”
“是不是人力可为,又有什么紧要?!”吴质真恨不能给这纨绔二代一耳光:“城墙已经塌了,防御已经崩了,难道诸葛亮会坐视不理吗?还不快派兵堵住口子!”
他非常清楚,夏侯楙说这话的意思多半是在甩锅——城墙如果是被人力凿开,那说明是夏侯氏这个长安留守修缮养护不力,难免要吃瓜落;所以必须得咬紧牙关,把锅给甩在非人力的头上。这是软熟官僚必有的灵活素质,本来也丝毫不足为怪——可是,可是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这蠢货居然还一门心思的只想着甩锅?这纨绔废物的脑子里是灌进了一条黄河水么?
是人力所为又怎么样?不是人力所为又怎么样?就算诸葛亮是效法妖道呼唤六丁六甲砸开的城墙,那现在城墙该塌了也是塌了,蜀军该进城也是进城;如果挡不住军锋真让人攻进了城中,那就算锅甩得再老辣纯属,又能顶个屁用?
显然,这一句当头棒喝效用显著;夏侯楙浑身一颤,眼神立刻清澈了起来。他再不犹豫,起身就要去取兵符——夏侯楙的脑子还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不能在紧要关头承担起临机决断的重大任务,所以事到临头还是不能不将大事委托给可以信任的人物——比如真正从寒门士人爬到如今这个位分,胆气与才能都相对更为充裕的吴质;至少这位靠着皇权一路擢升至如此地步,论利益及身份都与蜀军势不两立,想来还足可以信赖。
事到临头,吴质也在不客气。他谢都没有谢一句,劈手就把兵符夺了过来。还好,因为事态紧急,两军剑拔弩张,所以前几日夏侯楙特意调换了位置,将自己的住处搬到了军营附近;如今这个安排恰恰方便了他们,只要出门后狂奔百余尺,他们就能找到可信的将领,传达命令,收拢部队——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第二声沉重的、轰鸣的爆响,地面再次震动,掀起了无数的尘烟。
对于长安城的总攻是在子时一刻发起的。
这几天僵持的时间里,蜀军都在半夜分批出动,趁着夜色的掩护挖掘隧道,蜿蜒曲折,逐步逼近长安城墙;等到工程初步成型,再在隧道的尽头安放塞满了炸药的木箱。一切准备就绪,当日子时二刻,安放于城南的炸药首先爆炸,外墙地基坍塌,受力结构全盘崩溃,五六米长的墙体尽数倒塌,带着上面的工事和岗哨一切倾翻。布设的防线算是全盘清空。
当然,以驸马身份留守金陵的夏侯氏固然是个蠢得可以扬名敌国的顶级蠢货,但他手下却不是没有能人;这些能人尽心尽力,倒也把局面糊弄得相当不错;比如说城墙戍守的士兵就经历过严格的训练,即使么面对这样匪夷所思的剧变,也没有一哄而散、各自逃命,而是努力试图补救局势,阻拦敌军。
但问题在于,在三国时代的攻防演练中,城墙坍塌多半是前期修缮不力,工匠浑水摸鱼,搞了豆腐渣工程——毕竟你也实在不能指望攻城方那点落后的冷兵器可以对石墙造成什么威胁;所以,在现有的兵书中,城墙塌陷的应对方法很简单,那就是顶着箭矢飞石往塌陷部位里填土袋,防止敌军趁隙攻入——考虑到战场上一片混乱,这种顶着杀伤硬往上冲的战术,就只有反复操练打磨,硬生生练成肌肉本能,哪怕用鞭子抽烙铁烫,烫也要烫得士卒们不假思索,背上土包就往坑里跳。
于是,在当下的情形里,这些被练出了刻板本能的士兵毫不犹豫,纷纷奔上城楼背起土袋,接力扔进——扔进那处处七八米长的塌陷坑道里;于是土袋飞舞如雨,在夜色中前赴后继,尽数投入了坑道。
愚公移山,蚂蚁搬家;理论上讲,只要填入的土袋够多,总可以把坑道填平——当然,要达成这个工作量需要多少土方,那就不是只知道按部就班的士兵们可以计算得出来的了。
总之,在着急忙慌、勤勤恳垦地填了小半个时辰的土方之后,这些老老实实照章办事的士兵们终于听到了第二声爆炸——更加激烈、更加响亮,波及更加广泛的爆炸声。
是的,第一波爆炸不过只是佯攻而已;等到守城的人手和物资都耗费在第一个被炸出来的大洞之中后;姗姗来迟的第二波爆炸才会在薄弱处准时发作,制造出意料不到的效果来。
——声东击西,小子!
总之,子时五刻,第二波爆炸准时响起;丑时二刻,整装待发的蜀军先头部队由霍氏率领,自第二波爆炸炸开的大洞悄悄潜入城中,抢先占领显要地势,并构筑了简单的工事。
按照原本的剧本,这一批敢为先登的前锋是作为敢死队使用的,外面的部队立足未稳,进入之后必定遭遇强力阻击,如果作战不力,搞不好还会全军覆没;所以带队的人必须果敢勇猛,有死不旋踵的决心。这也是武侯力排众议,一定要让新人负责这样要紧任务的缘由——所谓知人善任,越是在紧要的关头,越是不能在人选上放松一丁点。
远处火光跳跃,近处月色朦胧;即使极力远眺,也只能看到各处起伏摇曳的影子;霍去病跳上高处,弯弓搭箭,左右瞻望,神经绷到了极点——以他的经验,附近应该设有监视的岗哨;只要发现异样,恐怕立刻就会射下如雨的弩箭,制造大量伤亡;所以临敌之时,必得千万分的小心谨慎,如果不能制敌机先,损失恐怕会极为严重。
……然后,他环视了一圈,只看到了城楼下黑黢黢的一个大洞,以及大洞旁边晕厥瘫软的士卒,有少数几个人挣扎着从瓦砾堆中爬起,刚刚要举起弓箭,便双腿一屈,向前扑倒在地。
以霍去病的所知而言,这大概就是穆先生反复强调过的,炸药威力过强之后,产生的气浪对人体的什么“连带伤害”。即使肌肉骨骼没有什么异样,耳膜和软骨也会被剧烈的响动直接震撼,导致急剧的恶心与晕眩,足够在短时间内一切瘫痪战斗力。
……看来,上林苑试制出来的那一堆“样品”,威力果然不可预测呢。
霍将军垂目环视数回,终于轻声出了口气。
“转告丞相。”他吩咐站立在侧的属下:“就说前线一切顺利,可以按预先的规划行事了。”
丑时五刻,前线部队突破外城所有防线,直抵内城城下,发动攻势;神兵天降,突如其来,守卫内城的士兵猝不及防,几乎大惊失色。好歹负责守卫的官吏胆识过人,连斩数人,迅速稳住军心。正待官吏大声呵斥,勒令士卒各就其位时,下面攻城的士兵却忽然散开,推出了一辆偌大的木车——眼尖的人立刻认了出来,这应该是西川诸葛老贼打造的什么“连弩”,据说以脚踏蓄力,射程极远劲力极强,连铁甲都不能抵挡;可是,就算是这样的劲弩,似乎也不可能拿厚重的城墙怎样,缘木求鱼,不过徒增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