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草拟下来,他们已经谈妥了与单于合作的具体方式,商定好要会同伊稚斜的卫队一同北上,入漠北后经狼居胥山,将人送到匈奴政治中心单于庭把控权力,顺带着也满足某些人关于“封狼居胥”的古怪嗜好,顺便给将来的史书加一笔猛料,树立树立他们的光辉形象——某些人摩拳擦掌,都已经准备好了即将在狼居胥山发表的重要文件,足可扬名万世,经世不朽的大作。
然后,就在他们兴致高昂,共同畅想史书中的美好未来时,某个熟悉的滴滴声忽然响起了。
这样紧张机密的小会,是绝容不得一丁点状况外的打扰。所以主持会议的老登脸色一沉,立刻就投过来了一个凌厉狠辣的眼神。坐在下首的穆祺愣了一愣,则下意识去摸手腕。他听出来了这是系统的提示音,应该又是在发什么警报;但稍一回想,他这几天循规蹈矩,一无作为,根本也没什么可供警告的地方;这样突如其来的声音,实在让人莫名其妙——
他伸手想关掉这个警报。但更大更刺耳的鸣叫之后,一个耀眼的光团腾空而起,气势汹汹,直扑穆祺头顶。它的声音高亢尖锐,充满了不可置信的狂怒情绪: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皇帝会被扣在派出所里!!”
穆祺:??
用于开小会的私密营帐沉默了片刻,安静得声息不闻。穆祺神色茫然,不由转头——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老登。
显然,老登依旧是安然无恙,绝无异常,那么出问题的就应该是……
“是活着的那一个!”系统咆哮道:“他现在还被扣在局子里!连同两个侍卫!!你做了什么?!”
“我可以向你发誓,我什么也没做。”穆祺脱口而出:“实际上,远隔千里之遥,我又能做些什么?再说……”
一语未毕,他神态变幻,渐渐——渐渐露出了某种恍然大悟的表情。
系统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不觉打了个寒颤,显然,穆氏的神色说明了最可怕、最糟糕的情况:
它的声音虚弱了:“当真……当真是皇帝?”
是的,虽然在十分钟前管理局收到了警报,但无论是当值员工还是系统都很难相信大汉朝的孝武皇帝居然当真会被现代世界的派出所拘留,所以一开始还以为是个某个闹大了的、类似于“我,秦始皇,打钱”之类的恶劣笑话。但现在、现在,系统最后一丝幻想也终于破灭了,他不得不痛苦的承认,现在的局面搞不好——搞不好是当真出了大问题;可是,这又是为什么——
“应该是‘门’的缘故。”穆祺低声道:“我把那扇‘门’给留在长安了。”
留在长安?看你干的好事!系统雷霆震怒,立刻就要发火。但火气刚到胸口,却又硬生生被憋了下来——它猛然间意识到,就算穆祺将‘门’留在长安,有那么一丁点保管不利的罪过;那么‘门’自己的身份识别一捅就开,根本没有为特殊情况做任何的冗余处理,又该是谁的罪过呢?
别提了,别提了,再提可真不知道要扯出什么来!
它迅速改口,紧急转弯:
“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穆祺瞪着眼看它。显然,穆氏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怎么能知道远在长安京城的事情?但还好,系统改口片刻之后,记起来那扇‘门’应该还安装了监控设备,于是噼里啪啦一通操作,终于从云端的存储中调出了几天前的视频。于是利益相关的几人一同起立,看着影像急速变幻,然后终于停留在一群人大摇大摆,拱卫着皇帝闯入密室的片段。
穆祺……穆祺沉默了片刻:
“他为什么要闯进来?”
一开始听到“皇帝被派出所拘留”时,穆祺还大为紧张,以为是设置的‘门’出了什么毛病,走水啦失灵啦凭空爆炸啦,一不小心将茫然无知的皇帝陛下给卷了进来。但现在——现在看来,这门明明是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那问题性质就完全变了:
“他为什么要闯进来?”穆祺重复了一遍:“我明明已经给过警告了!”
是的,在出发之前,穆祺就已经明确提醒过皇帝乃至上林苑中的官员,千万不要随意进入商肆。且不说大量敏感尴尬的资料、涉及穿越秘密的‘门’,就是里面存储的化学试剂随意泄漏一点,都够上上下下喝上一壶。反复警告、百般提醒,按理来说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往里面送呢?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没有人开口说话。长平侯冠军侯目光游移,都不敢往老登的脸上看——显然,他们都非常清楚自家主君的性子;以那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脾气而言,什么“警告”、“要求”根本就是放屁;天无物不覆,地无物不载,他贵为上天的嫡长子,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知道,不能了解,不能踏足的?
或者倒不如说,正因为有穆祺的明确警告、再三要求,皇帝才会突然生出探访的兴趣呢。
穆祺脸色微变,但终究只能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头顶的视频继续播放,终于播放到侍卫敲门、推门、撞门,百般折腾无果之后,皇帝施施然上前,一推就开;门对面是光华灿烂,可谓五光十色、炫人耳目;皇帝端详片刻,居然一脚跨过了门槛,走入了‘门’中。
虽然早有预料,但等亲眼见到这可怕之至的景象,穆祺仍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毫无疑问,这是身份识别设计上的重大偏差,恶性到难以挽回的失误;而面对这样的失误,屋里……屋里立场各异的几人面面相觑,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办法,如果真要斤斤计较的话,那其实所有人都有不大不小的黑锅,于是大家各有责任,就只有都保持沉默了。
尴尬的寂静持续了一阵,老登终于低声开口:
“……你说他——他被拘留在派出所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冠军侯与长平侯的脸色变得更古怪、更诡异了;而系统僵硬开口,语气也极为不快:
“半个小时之前,幸福村的村民报警,说看到三个——三个奇装异服的壮汉在到处搞破坏,什么砸门,什么敲玻璃,什么撬瓷砖,什么爬上墙偷电灯泡;把附近的老头老太都吓得够呛。还好,当时市里派出所的人正在下乡调研,就派人去看情况,结果这三个嫌疑人嘴里呜里哇啦,是一句都听不懂;因为考虑到对方身上带了武器,所以直接用村里拿来捕猎野猪的□□一枪干倒,捆到派出所去拘留了。”
老登:…………
老登的脸上立刻也没有表情了。
这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的新闻,换平常穆祺非得好好嘲笑刘某一番不可;但他现在却没什么心情搞阴阳,因为他迅速想起,如果皇帝真穿越了“门”,那门的另一边应该是自己租住的房子;也就是说,孝武皇帝撒泼打滚,砸的玻璃撬的瓷砖偷的灯泡,就全都是……
穆祺的脸也拉了下来。
“……现在该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