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唐苏好像像一个真正的青少年一样开始变化起来。
这种变化对唐苏来说很朦胧,感情变得更丰富,有好的,比如保护欲,也有坏的,比如嫉妒。
这次上岸是他最像人类的一次,也让很多人接纳了他,唐苏一边在沙滩漫步,一边悠哉悠哉地回想这一百年,头次上岸毫无经验可言,被人们一眼看穿是异类,将他当作妖怪、魔鬼、撒旦。
人们那时倾向于杀死他。
后来他逐渐模仿出四肢、五官、躯干,不过还是破绽百出,人们会把他送进疯人院,认为那些肢体残疾和智力低下的人是他的同类。
到第三次苏醒,唐苏开始尝试模拟出更漂亮,更精致的五官和躯体,但仍然保留一些根深蒂固的鱼类特质,欧洲的海盗和渔民看到他,叫他海妖、人鱼,他们怕招致灾祸,倾向于远离他。
唐苏寂寞地在诸个海湾游荡,经常找刺激登上海岸的悬崖一跃而下,只在海面摔出一小团玫瑰状的水花,有大量渔民、船长、水手目击到他的坠崖游戏,于是他们开始叫他天使、神启、奇迹,为他建立很多种宗教,向附近的渔村和城镇贩卖赎罪券敛财。
唐苏觉得真没趣,人们好像只喜欢弄钱,便随着一股凶猛的黑潮游到了东方大国,那里的人会叫他鲛人,用《离骚》那种难懂的句子把他写进志怪小说,唐苏现在在网上搜到白话翻译版,才勉强能看懂一点。
东方大国的人除了爱拿他写短故事,对他没太大兴趣,唐苏就离开他们的海岸,路经一条狭长海岛,被渔民同金枪鱼一起打捞上甲板,这个海岛的人有生吃鱼片的习性,他们决定尝尝唐苏的肉,并流传出「食人鱼肉可长生不死」的古怪见闻。
唐苏觉得也有几分道理,毕竟他是一种距离死亡很遥远的存在。
时间线高歌猛进到和言亦如谈过的90年代,唐苏已经处于第四次苏醒期,再度被渔船打捞上岸,被渔业公司的老板几度转手,卖给了知名的中型马戏团进行巡回演出,这是一段对于唐苏来说很新奇的经历,他不需要像小丑先生、兔子小姐那样学习魔术和杂技,只用被关在水箱,旺季一天光靠卖他的门票,保底可以给马戏团老板带来10万美元进账。
马戏团有早晚两场表演,套票20美元,唐苏会在表演最后压轴出现两分钟,被小丑先生拉着装了滚轮的水箱缓缓穿过舞台,放在舞台中央。
帐篷顶端的打光穿透玻璃、水体,聚焦在唐苏的皮肤上,习惯深海环境的唐苏身体会出现烧灼的不适。
而台下两千双比目鱼一样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他,发出一种窒息般的喘息声。
小丑先生不等观众看过瘾,就立刻把唐苏的水箱拖下舞台。
马戏团老板是个相当精明的商人,他让唐苏压轴出场,吊起观众胃口,就昙花一现地拉去后台藏起来了,如果想要鉴别唐苏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怪物,需额外支付50美元去唐苏的帐篷排队参观,一次只能进五人,一次可以和唐苏相处三分钟,要求如下:
不可发出过大声音
不可敲打玻璃
不可携带胶片相机
不可惊动人鱼
唐苏在水箱里好奇地观察这些不同肤色、不同发色、不同瞳色的人,他们静立在水箱前,震惊地观察着唐苏,带着一种被噎住的表情。
“半人马”先生在休息时间跟唐苏吐槽过,老板一次只让进五人的规定,根本不是他嘴里说的为了照顾唐苏,好像他对手里饲养的动物有多关爱一样,这样做的主要目的在于能让观众自行在唐苏的帐篷前形成一条状观的队伍,刺激那些仍在为50美元门票犹豫的潜在观众掏出钱包,乖乖排进唐苏帐篷前的队伍里。
50美元的定价也很有商业嗅觉,来看马戏的人基本上咬咬牙都能掏得起,而比观看表演还贵两倍有余的价格,似乎暗示着唐苏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怪物,能吸引更多人花钱来看他。
唐苏不得不佩服这些人敛财的脑筋,他两次上岸,他们都靠他赚得盆满钵满的。
至于现在,他成了“唐苏”,一个琅環中学的转校生,他掌握了一门由象形文字构成的母语,顺便背会了英文字母,他可以把脑海里留存的每句话每个句子都用字母复制出来,再用翻译软件翻译明白,于是时隔30年,唐苏弄明白了马戏团的人跟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们认为唐苏听不懂,所以对唐苏倾诉过很多秘密,唐苏把音调都记在脑子里,想着有朝一日弄懂它们,也在30年后成功办到了。
唐苏还记着更早前的古语言,不过翻译软件对此也无能为力,听说一些顶尖学府的语言学教授似乎能够给他一点建议。
必须得考上大学才行。
唐苏不再往鼓鼓囊囊的两个裤子口袋里塞贝壳了,他赶紧打开百宝箱书包,拿出一本套着透明书皮的高中必备英语认真翻起来。
车上还是不要看地狱公爵了,背几个单词比较好……
唐苏开始哼起自己编的从来没押韵过的英文字母歌。
*
“唐苏!!唐苏!”
“班长驾到!!快快闪开!!”
唐苏差点拿掉单词书,他惊喜得瞳孔缩成一条竖线,又瞬间恢复正常,唐苏手忙脚乱地揣好单词书,快步向骑着山地车超他俯冲来的班长跑过去。
班长把自己的破山地车改装得非常low,一看就是书呆子会骑的,加装了后座和前框,被楚昔西嘲笑像老奶奶买菜骑的车,班长完全不为所动。
唐苏反倒挺喜欢班长的旧车,前框既能装得下他的书包,后座还能带人,唐苏觉得班长那个后座就是一个充满诱惑的邀请。
瘦高瘦高的班长后座载着数学课代表,在下坡路上像要飞起来,闪电般劈向唐苏,在唐苏身前一个漂移,潇洒停靠。
唐苏热烈地笑起来,捏着自己的书包肩带:“三十三分钟。”
班长蹙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