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簪等在湖莹阁外头,皇帝来的时候,珍婕妤也一并过来了。
珍婕妤亦步亦趋地跟着皇帝,向人娇哼道:“这猫抓人也真会挑日子,也不知是欺负杨美人,还是存了心欺负妾!”
她宠极一时,人后对着皇帝作小女儿情状的妃子或有不少,但大庭广众之下,还敢如此嬉笑嗔问的,宫中再无第二人。
虽而皇帝多数时候也不过一笑置之,可这样的无声纵容,本已足够作为圣意的喻示,让珍婕妤傲睨他人了。
但今时今地,皇帝却是略有凉薄地扫了她一眼。
珍婕妤不免一记心慌,收敛了些。
她自也知道,杨美人伤情轻重尚且不知,不是自己逞小性子的时候。趁着没人看见,勾了勾皇帝的小指,为自己辩解:“妾只是奇怪,好端端的宫道上怎会有野猫,竟还那么巧抓了人。平日里,这些小东西不都是在看不到的地方出没么,别是有人要害杨美人哦?”
皇帝默然从她面色上掠过,珍婕妤指尖一缩,终于老实地垂下手去。
明昭仪适时从里面出来,对皇帝欠身一礼。作为杨美人的主位,她只用谈论公事的语气禀道:“杨美人已无大碍,就是有些吓着了。陛下进去看看罢。”
珍婕妤才要跟着进去,就被矜立在门边的女子轻轻伸臂一拦。
明昭仪将人截住:“还请婕妤移驾主殿,本宫想请婕妤喝杯茶。”
珍婕妤扭头,谁要喝关雎宫的茶?她们二人不一向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么!
皇帝注意到身后动静,回头看了眼明昭仪,对珍婕妤淡道了声:“去罢。”
珍婕妤当真讨厌极了这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总觉得他们好像无形中达成了某种交流,偏偏自己被挡在事外,一无所知。
然而皇帝发话,她自只能照做。
于是,在走之前,她故意用了皇帝也能听见的声量,假惺惺对明昭仪抱怨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里面有什么我不能看的呢。就不准我关心杨美人了?”
萧放失笑了声,没理会她。
自始至终,青簪都垂头候在湖莹阁外的廊庑上,有如一个安静的摆件。只有最初明昭仪过来的时候,询问过她一句今日杨美人受袭的情形。
眼见如今此处已有皇帝主持大局,宫人们也都各归其位,而她所知情的也已交代无遗了,便想着回凤藻宫去。
谁承想,徐得鹿就在这时出来捉住了她:“姑娘不能走,陛下还有话要问你呢。”
此时,太医也挎了医箱出来,小桃跟着人去抓药。
里间并无侍人立候。只有杨美人卧在榻上,因将入夏,床榻外头张挂着一重垂闭的碧纱厨,屏障内外,彼此俱不能看得清楚。
皇帝靠坐在碧纱厨外的罗汉床上,形容并不俨正,甚至有些燕闲散漫,浑不似忧耿于中,想是杨美人确然无碍。
此刻见到来人,他方略略抬眸:“过来。”
青簪心有警惕,便只于恰到好处、不近不远的地方收住步子,朝人行礼。
皇帝却如作不识般看向她,沉缓地慢慢倾低身子,“听说,是你救了杨氏?”
青簪被他看得不自在,狐疑着应声:“是……”
皇帝起身,屈尊向人走近,步履徐之又徐。
一步、两步,直到他俯身,将一个冰凉的小瓶塞进她的手心。在她耳边极轻地呵声警告:“朕送出去的东西,从不准人退还,知道了?”
因为太轻,声音喑哑莫名。青簪绷身低头,将这熟悉的小瓶攥得很紧。
很快,帝王又直身肃色,从容不迫与她拉远寸距,如同方才诸般皆未发生,亦无须人给以任何回应。
他只是恢复正常的声量,凛然道:“护主有功,该赏。”
赏,赏什么?青簪讶然抬头。
唯见一双渊湛得深不见底的眼,似有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