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晟苦笑道:“比起左风盗来说,这动作已经太迟啦!我们搜到大半城,直至城西的一栋小屋,才发现为时已晚,那屋内竟有一处地道是通往城外的,地道虽短,却已足够贼人逃之夭夭了。”
温惜花终于开口,道:“莫小王爷是什么时候到的冯府,竟有时间挖这么一条地道?”
关晟道:“莫小王爷乃是二月二到的,正好那日龙抬头,我们这里有些个龙舟灯会,故此多盘桓了几天。那屋子靠近城墙,地道又不过半里,不需三日就可挖就。后来听说,他们本打算初十就走,冯大人才摆了辞行宴,结果却……”
温惜花道:“没有追到人么?”
关晟止不住地摇头,道:“定阳不比得州府,整个县衙的官差加起来才几十号人,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对上左风盗的高手,他们就是血溅五步的命。我总不能叫这些轻功武功都不济事的捕快们去送死,只得向冯大人和莫小王爷借了些人。总共凑齐三十来个功夫好的,分三个方向,跟冯二公子、莫小王爷的护卫朱将军一同搜索。城东方向都是山,搜了大半个时辰,徒劳无功,又下起雨来,只好全数撤回了。”
又过了片刻,已经上了坡顶。温惜花勒马四望,只见群山青翠,新发枝桠的树梢成片连绵,竟似不知何处是头。沈白聿来到他身旁,淡然道:“莽莽山林,若真逃了进去,确实难以追踪。”
关晟走在前面,回头叹道:“不错。不要脸的吹一句,我也算是追踪中的行家,却给弄得全无办法。第二日大早我不等雨停,便一人追了出去,定阳附近蛛丝马迹被我们前晚毁得差不多,费了大半天,才算是重又在朝北方向找到了线索,结果……”
温惜花凝神一想,笑道:“结果断在了湘江。”
关晟也苦笑道:“正是。江水茫茫,可上可下,可南可北,这叫我往哪里找去?”
后面的事情不说也能猜到七八分,出了这样大的事,必定是附近州府严加盘查,终于惊动了刑部,派出了雷家夫妻。想到这里,温惜花心中打了个突,忽然觉得前后有些差池。他正在左右思量,身旁马蹄声响,竟是雷廷之赶了上来。
雷廷之朝两人一笑示意,他本面青络腮,唇下有疤。这么笑起来却很和善也很沉稳,让人忍不住生出亲近之心,雷廷之道:“两位公子,借一步说话。”
温惜花道:“请讲。”
雷廷之手持缰绳,原来就不大的眼微眯,几乎成了一条缝,才道:“我有两问两答想和二位聊聊。一问是,昨日两位不顾而出,是为何?二问是,今日又愿拔刀相助,却是为何?”
沈白聿淡淡地道:“请问你的两答是否即是对这两问,如果是,那我们就连回答也可以免了。”
雷廷之哈哈笑了起来,他看起来文弱,此刻倒颇有几分豪迈,道:“沈公子好锐利的话锋。我问,自然是诚心问。”
沈白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冷俊的神情似剑又似雪,有种说不出来的淡漠,目光径自朝向了前方。温惜花朝雷廷之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容,道:“既然雷捕头是诚心,那我也诚心答给你听。我们昨天不帮,因为‘左风盗劫了朝廷的贡品’;今天要帮,也是因为‘左风盗劫了朝廷的贡品’。这个回答你满意么?”
他笑眯眯的,语气诚恳之极。想了片刻,雷廷之也仿佛真的得了答案一样,点头道:“我懂了。”
温惜花道:“那现在轮到我问啦,我知你的两答中,必有一个是要答——为何找我们相帮?”
雷廷之欣然道:“无错。黑白两道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官家也极少插手江湖之事,今次我们夫妻欲借重二位之力,想必两位会以为其中有什么内情,或许更可能是名抑实贬,怕你们真正插手,抢了我们的风头。”
温惜花道:“愿闻其详。”人在江湖远不知庙堂高,许多事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雷廷之既然大有坦然相告的架势,也就不必拿架子浪费口舌。
雷廷之道:“有些事要据实相告,今次被劫之物,严格地说来不算是贡品,虽然其中不乏珍玩古董。却主要是文昭公主远嫁大理后,大理国在岁贡之外另添的一些东西,也算是表两国亲近之意。还有些散碎之物、土产布匹,更难以说是有什么珍贵的。以市价相估,大约总价在五十万两银子上下,这还是公平出手,若是贼赃,可能还要更低。”
温惜花悠然道:“难怪莫小王爷走得不紧不慢,原来如此。”
歇了口气,雷廷之又续道:“其实丢了这些东西本没有什么,可事关朝廷声誉,兹事体大。是以我夫妻受命之时,刑部曾有令,此事不可张扬,需以暗访为上。”
温惜花斩钉截铁地道:“明白了。雷捕头,这件事不插手则已,插手我们便要管到底。这第二答你也莫要答了,以免坏了彼此敬重的心意。”
雷廷之先是一呆,旋即苦笑起来,道:“温公子竟如此机敏,那些难以启齿的话我也就不说了。唉,身不由己,岂能幸免,还请莫要瞧不起我这把吃官粮、拿官饷、打官腔的软骨头。”
温惜花正色道:“这话说不得。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官场也有官场的规矩,自家人知自己事,谁能没有身不由己的时候。雷捕头,你们夫妻向能不畏权贵秉公执法,从不放过当办的罪犯,也从不冤屈无辜之人,我一向很是佩服。”
雷廷之似是没有想到温惜花会这样地看重自己,不免老脸一红,摸着胡子嘿声道:“我若是夸回几句,又显得彼此肉麻当有趣。待要谦虚几句,其实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嘿嘿,说不得我就老脸皮厚这一回,趁着还新鲜,赶紧去找我那口子回味回味。”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雷廷之已将速度慢了下来,想是去找叶飞儿“回味”了。
除了开头,始终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有在听他们说话的沈白聿转过来,看向温惜花,道:“他的话不尽不实。”
温惜花摇头,道:“不能说是他有意欺瞒,或者说,连他们自己也难以自圆其说,却又无法向我们解释。大姐曾向我提过不少雷廷之和叶飞儿办过的案子,说他们有节有法,有情有义,我信得过大姐的眼光。”
沈白聿道:“有节有法,有情有义……世间能当得起这八个字的人早已不多,若确实如此,倒真真值得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