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郁沐没有再出手的意思,景元缓了口气,沉声道,只不过因为先前被踹中胸膛,他的气息并不如以前那么有力。
郁沐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手中枝刃的叶片齐齐指向同一个方向,如同观察或品鉴面前即将到手的战利品——他已被龙尊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郁沐。”景元低咳一声,示意丹枫站在自己身后。
丹枫背过身去,角度受限,从郁沐的方向只能看到黑发中探出的一角细耳尖。
视线没了落点,建木可怖的面容倏然涌现一丝不悦,手中的枝刃发出细微的植物生长的窸窸窣窣声,像是因遗憾和不满而彼此摩擦。
“有话快说。”
景元拄着石火梦身,阵刀刀尖插。进地面,使他能够挺直脊背,以一个威严的将军姿态与建木、他最危险的敌人对话。
他扬起头颅,直视着高处那道诡谲森冷的身影。
“郁沐,我们曾讨论过一个问题,关于「这艘仙舟能行于何时」,你当时给出过一个答案,你还记得吗?”景元沉声道。
郁沐挑眉。
“你说……‘你只想过平静的生活,直到无法抵御的覆灭来临那天,在此之前,只要日子还能将就,就没必要杞人忧天。”
景元攥紧阵刀,语气定定:“如今,我大概了解了你对平静生活的定义,如果是指像仙舟人一样活着……我们自当有比现在更好的、两全其美的对策。”
“哦?”
郁沐松开枝刃,环抱手臂,“说来听听,让我瞧瞧算无遗策的神策将军有什么高见?”
景元:“我可以允许你以‘郁沐’的名义行走世间,只要你保证,建木对仙舟永无敌意。”
他这话掷地有声,如同铜珠滚落在地,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喻的重量,砸出一片缄默。
这相当于私自打破了巡猎与丰饶的不灭世仇,简直是一个离经叛道的、违逆联盟信条的妄想,可这惊世骇俗的决定,竟是从景元口中说出的……
他身后三人皆是一脸犹疑和吃惊。
“哦。”郁沐眯起眼,懂了景元的考量,轻轻一笑:“打不过就投降?”
“只是审时度势的结果罢了。”景元沉声,话锋一转:“想必你也很清楚,一旦你用强硬的手段控制整艘仙舟,帝弓必会降下巡猎的锋镝。”
“那匹人马杀不死我。”郁沐道。
“的确,帝弓的箭矢无法将你断绝生机,可如果帝弓出手,仙舟罗浮必定难以在星神光矢的余威中幸存,到时,你根系所缠覆的舰船化作焦土,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景元,我既然占据了这艘舰船,就有能力保证它不被那人马的长弓波及。再说,你们伟大的帝弓司命,现在恐怕正被药师牵着鼻子、牢牢拴在某处,自顾不暇,分身乏术吧?”
景元额头冒出一丝冷汗,半晌,他反问:“那你又该怎么控制这艘船上的仙舟人呢?”
“蝼蚁的问题当然要交给蝼蚁来解决,只需要一个令人信服的首领……比如,你。”郁沐轻飘飘道。
景元脊背顿时传来一阵恶寒。
“你可以自愿成为建木的喉舌,或者,被迫,你有权选择你喜欢的方式,我不介意。”
景元:“……”
“怎么,你看起来不太满意?”
郁沐歪着头,语调森冷地将自己的理念娓娓道来:“坦白说,我起初的计划的确过于简单粗暴,不符合你们仙舟人委婉迂回的美学,好在,你给了我更合理的参考答案。”
“你说的对,仙舟联盟受巡猎庇佑,而建木扎根罗浮万载,我同样有资格接管这艘仙舟。”
景元似乎哑口无言了,他闭上双目,短暂地调整思路,在纷乱如线头的线索中找寻办法。
有什么能说服建木,有什么……
「仔细想想,景元,有压倒性力量的建木没有杀死任何一名将军,没有从一开始就执行如它所言的残忍占领计划,一定有原因。」
再想想……为了罗浮……必须……
他眉头紧蹙,断裂的思绪无法串联,有什么细节始终在游走,无法突破桎梏,浮到记忆的水面。
原因……原因。
忽然,他肩膀上传来一道轻拍,景元看去,倏然愣住了。
白珩解下了手臂上的护膊,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近乎发亮,一道血红的伤痕突兀地割裂了这浓白的色块,赤红的血液和切面整齐的肌理映入眼帘。
他瞳孔一颤,看清了白珩手中的短匕首,那是她自己划出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