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乏了就多歇一歇。”他仍是散漫的口气,眼神从她身上淡淡滑到一旁,“晚膳才送来,你这时用正好。”
见桌上单搁着一只食盒,粲娘问:“二公子用饭了么?”
“适才同晋王一道吃过了。”
粲娘略感吃惊,晋王竟在二公子屋里留了这样久。她自不去细问,只揣度两人半生不熟的交情,料想掺杂进不少算计利用,因笑道:“二公子吃得不落胃吧?我陪二公子再用一些,没的不等入夜又饿了。”
“你只管好自己。”
他重又垂眸翻书,粲娘却察觉到他隐晦的不悦,不由怔了怔。她算是宠妾,素日里比这更狎昵更放肆的话都没少说,今日这一句寻常,不知怎就惹出二公子不快。
粲娘顿在地心,片刻后走去他身侧蹲下来,一手抚上他膝头,扬起个温软的笑来示好,“二公子外头事忙,今早还特意替我捎了回点心,多谢二公子惦记。”
其实晌午她没胃口,那点心一口没尝,眼下还撂在前院里。但不要紧,她依旧能笑出几分点心的甜腻,一边在他膝头轻轻摩挲,像给猫顺毛似的,果然将他捋顺了气。
卢定瑜见她鬓边几缕睡散的发,不由伸手勾弄开,拨云见日般,拨出一张甚美的笑颜。他匀了匀气,手掌停在她下巴颏,托住她流光莹润的脸,像托着件稀世奇珍。
“晋王今日同你说了些什么?”
“王爷?”粲娘略一迟疑,只拣了几句没要紧的话告诉他,“不过是闲聊,王爷赞咱们府上的园子好,又问了二公子寻常爱做什么。”继而咬了咬唇,往笑里添上一缕婉媚的娇嗔,“王爷哪能同我说上什么正经话呢。”
卢定瑜哦了声,“这倒奇,晋王特地托我向你道声抱歉,也不说是为什么缘故。既没说上正经话,他怎么将你开罪了?”
粲娘错愕得睁圆了眼,不仅因晋王莫名其妙的抱歉,更是为卢定瑜微妙的口气。兼之那话里的意思。。。。。。若不是了解他,粲娘还真要误会他在拈酸。
究竟是哪儿出了错?粲娘略向后仰,想细辨他疏离在光晕里晦明的神色,可才挪动,他指间收紧,捏住她下巴往前一挑,“怎么不说话?”
“二公子。。。。。。”粲娘倒没见过他这副脸孔,不禁叫那双墨黑的瞳仁攫住,直往幽深处沉沦。她急促地吸了口气,惶惑里竟生出一点雀跃的火苗,忙深深抑住,生怕心头风吹草动,将那火苗撩旺起来。
她颤声答:“头前遇上王爷时,我没留神踩了王爷的脚,王爷宽和没责怪,我感念还来不及,哪会叫王爷开罪。许是我后来分外谨慎,不敢多言语,反叫王爷误会了?二公子下回若再见着王爷,可得替我申辩一二,我绝没有那个意思。”
究竟是为着什么事,卢定瑜没太往心上去,但他确实有些不舒坦。就像鞋里硌了颗小石子,微不足道,等闲照样能走能跳,可一旦往那处留神,便愈发膈应,若不揪出来,隐约一点烦闷能挠心挠肺。
他甚至有些不耐烦,“三番两次要我在中间传话,我闲得发荒?”
粲娘倒很快展颜,“那就不理会,王爷误会便叫他误会吧,我又不在王爷手底下过活。左右有二公子在前头顶着,王爷也不能绕过二公子来处置我,二公子可别想岔了。”
卢定瑜乐意见这样的笑,她是绝色,拈在指间端赏,真情假意各有千秋。闲来他也顺势琢磨她的心窍,更多时候怠懒费神,不拘她呈给他什么样,他都照单全收。
卢定瑜眼里,粲娘是个恰到好处的人,她不复杂,坎坷的身世未将她满肠填进算计,性情仍是“善”的底色,却也不过分天真,有双关照自身的势利眼,知道为自己谋前程。她伶俐且懂分寸,将他恰到好处地看懂一部分。
也算一段风月,卢定瑜却从没细想过他与粲娘的因缘际会,因他看来,将粲娘收房是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拿任何一篇情爱辞章来比附,都是困于俗套,落了下乘。
仿佛她本就应当这样顺理成章地存在于他的生命里。
爱?与爱不相干,爱算个什么玩意儿。皇帝说爱,徐国公说爱,空为他母亲勾起一个浮光掠影的梦,那梦困住她,哀切地偷生,凄凉地赴死。
愚不可及的人才指望情爱。
卢定瑜忽地弯腰,将她揽到自己腿上坐,咬着她的耳垂问:“我如何想岔了?”
粲娘叫他一颠荡,心思不免出溜开了。有时候真疑惑他从哪儿学来的手段,尤其他一本正经地动手时,最叫她又爱又恨。到底是主子,一头与名门贵女牵搭,一头还要疑她与晋王,转眼间又变了颜色。。。。。。粲娘紧抑着牙关,任他一双手不疾不徐地游弋,偏不回应,不愿轻易叫他得逞。
她横他一眼,细细喘熄道:“二公子自己与那秦家小姐情意绵绵,就当旁人同你一样别有用心。。。。。。”
卢定瑜将她分膝,面向他坐,一手往她裙里探,嗤笑着问:“你哪只眼瞧出的情意绵绵?”
粲娘心头的火忽然就黯了,觉得没意思。她眼睁睁瞧见两人言笑晏晏,何必诓她呢?她又没那争抢的野心。她知道卢定瑜非良善之人,但自觉他们有份默契,他骗天下人她都不奇怪,却不至于要来骗她。没成想竟是她一厢情愿。
粲娘低下头,握住裙里那截腕子,不容他再进一步,“二公子,我身上不大方便。。。。。。”言止于此,慢慢从他腿上挪下来,他自然就懂了。
卢定瑜也不勉强她,缓缓将衣衫抚平,目光渐凉下来,起身擦过她的肩,“随你。”漠然的声口刚落下,人已迈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