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堂中所有宾客,无论官阶高低,皆连忙离席肃立,垂手恭候。
片刻,一名神情肃穆的内侍双手高捧一面金光闪闪的令牌,缓步进入厅堂,其身后紧随两名身着绯色官袍、腰系金带的中使。
其中一名中使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绫绢册,于堂中展开,抑扬顿挫地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吕文德节制京湖,屡立战功。
近因蒙古军势南犯荆襄,边陲震动。
吕文德统军御敌,力挫贼锋,稳我疆圉,其功有目共睹。
朕甚嘉之,特加封吕文德为『镇南大将军』,赐黄金千两,绫罗百匹,以旌殊勋。
钦此。”
吕文德早已拜伏于地,待宣读完毕,他恭声谢恩:“叩谢陛下隆恩!臣,定当竭力报效,固我边防,不敢有负圣望!”
待吕文德起身,依礼接过金牌与赏赐后,厅中顿时热烈起来。
宾客齐声拱手道贺:“恭贺节帅荣升镇南大将军!”“贺喜大帅!”贺声如潮,几欲掀顶。
几位心腹幕僚率先称赞:“吕公镇守荆襄,用兵如神,实有孙仲谋之风!”军中将领更是振奋,纷纷举杯:“大帅威震边陲,末将等敬凯旋之酒!”
面对众人的称颂与敬意,吕文德笑意不减,一一举杯回敬。
虽言语不多,却自有一股从容风度,令在座众人皆感亲切,席间话题也尽数围绕他的战功展开,奉承之语不绝于耳。
酒过三巡,宴席渐入佳境,唯通往内院新房始终寂然,新纳妾室未曾现身。
吕文德对此绝口不提,众宾虽疑,见其神色自若,也只得讳莫如深,不再多言。
宾客散去时,天色已暗。
厚重的府门缓缓关上,一日的喧腾也随之隔绝于外,吕府终于沉入夜的静寂之中。
院中红灯早已点起,一盏盏高挂廊下,在微风中轻晃,将廊柱、石阶映出朦胧光影,宛如沉入一场温暖而幽深的梦境。
书房内烛光如豆,映照墙上《太宗平戎图》。
吕文德已换下喜服,身着玄色便装,凝视画中太宗英姿。
他气息略显紊乱,时而抬手抚胸,眉宇间的倦怠与白日里威严迥然不同。
“那功法。。。”他缓缓开口,声音因压抑而略显沙哑,带着难掩的期许,“真如你所言,能够回阳固本、延年益寿?”问话直入核心,不复宴席上的从容不迫。
室内寂然无声。须臾,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从暗处响起:“以阴济阳,以鼎养炁。”
吕文德闻言,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望向角落,那里不知何时已坐着一位道士,灰袍青巾,面容枯瘦,眼神却如寒潭般锐利。
“全真道一向讲究清修寡欲、正心养性,何来这等…”吕文德语气森然,“…背道之法?”
赵志敬语气不急不徐:“全真之道,以清修着称。但道门千载,传承纷杂,弟子众多,脉络支分,法门亦难免有所不同。”他顿了顿,眼神微转,仿佛烛光中有暗流涌动:“我所得之法,不过旧藏之中一卷残篇,非是教中所授。”提及“残篇”二字时,他眼中似有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
吕文德沉默,指尖在冰凉的茶盏上无声滑过。片刻,他抬眼望向赵志敬:“既非教中所授,那你又怎敢以身试法?”
赵志敬微微一笑,语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贫道修道多年,循规蹈矩,却始终寸进不得,寿元亦感蹉跎。得此卷残篇,按法行功不过三月,便觉气息自转,脉络清明,于我身上,已是明效。”
说着,他缓缓抬起一指,遥遥点向吕文德桌上的茶盏,指尖未曾触及。
只见盏中本已凉透的茶水竟无声地震荡起来,随即泛起圈圈细密波纹,轻柔回旋。
旋动之间,那茶盏竟徐徐冒起一缕极淡的白气,宛若幽云腾雾,袅袅升腾。
室中顿时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的温润气息。
赵志敬缓声道:目光微敛,语气转为恭谨:“大帅常年征战,气血暗损,内伤沉珂。这盏水虽不能根治,然以气养气,当可略缓胸腹郁结之痛。请大帅一试。”
吕文德凝视那缕白气片刻,缓缓取起茶盏,轻啜一口。
只觉一道微暖气息如细丝般徐徐沁入脏腑,原本隐隐作痛的胸口竟似被暖流抚过,舒畅不少,连日积郁的滞涩感也渐有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