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盈送客回来,她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一进正厅却撞见孟允抒已经坐在桌旁,气定神闲地嗑起了瓜子。
“姐姐坐。”孟允抒把果盘往秋盈跟前推了推,对她笑道,“你方才也忙了半天,赶紧坐下来歇歇,吃点水果。”
秋盈没心思吃水果,略带嗔怪地对孟允抒说道:“方才催雪说得那么难听,连我这个旁人都觉得她着实过分,你倒是一点都不生气。”
“我的打算只有你和许郎知道,我这样瞒着催雪,她事后肯定还要责怪我。”孟允抒扔掉手中的瓜子皮,“我挨骂也是理所应当,就当我提前受过了。”
按照孟允抒的计划,为了使众人相信她是真的想要远离祸端保全自身,她只将她的安排告诉了秋盈与许昭二人,请他们配合自己演好这出戏。
在孟允抒出狱当日,萧谨言和盛催雪就来府中找她,在探望她的同时和她商讨整修报社、重置器具一事。孟允抒一听见这些关键词便开始发疯,惊恐万状地让他们住口,说她若是再干下去只会比现在的下场更惨,叫他们赶紧关闭报社砸了匾额,各回各家去。
起初这两人谁也不相信孟允抒说的话,但无奈她演得太过逼真,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吓破胆的形象,嘴里一直念叨着有人要害她,最后甚至抄起桌上的果盘撵他们出去。
孟允抒知道,尽管盛催雪在一气之下痛斥她胆小怕事,但心里终归是不肯相信自己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许府找她谈论报社事宜。
他们不相信孟允抒会怀揣这种想法,其他人自然也一样。目前,旧党成员和民众也对她的做法持怀疑态度,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想到这里,她对秋盈补充道:“看来我们还得再狠心些。要是催雪下次再来府上找我,你就和她说我病倒了,不便见她。时间久了她就不会再来了,也就逐渐接受了这一事实。”
“好。”秋盈点点头,轻轻叹息道:“只可惜你要受这么多委屈。”
“我知道你心疼我。”孟允抒对她笑笑,“但若是不这样做,我们的报社才真是危在旦夕。”
演戏就要演全套,如果不能打消那些人的怀疑,她就无法摆脱那些紧盯着她的目光,报社也会难以为继。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跑来一个小厮通报道:“夫人,老爷回来了,他还带了赵大人来府上作客,这会他们正往正厅走,您快准备一下吧。”
孟允抒闻声迅速起身,她和秋盈一边收拾着那些果盘,一边向小厮打听详情:“来者是哪位赵大人?”
小厮也赶来帮忙,他清理了桌上的垃圾:“是那位刑部郎中大人,赵逾明。”
这也是孟允抒和许昭一同商讨出的计策。孟允抒失势后,旧党成员肯定会趁机将矛头对准许昭,将他一并打倒。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他们必须暂时稳住这些人。
按照正常的逻辑推理,孟允抒在屡遭恐吓与打击报复后意识到对手的神通广大,因此心生畏惧,从而退出报业,那么许昭肯定也会有所转变,为自己寻一个新出路。
这就是他假意向旧党投诚的好时机。
虽然这对许昭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但他也明白这关乎到他和孟允抒的身家性命,于是只能强忍不快,主动凑上去向旧党成员献殷勤,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赵逾明作为旧党的一员,又是许昭的同僚,自然成为了他的首要目标。
在孟允抒看来,赵逾明今日来访的目的相当明确。他是程玄平的亲信与追随者,按照程玄平的品级,他不会纾尊降贵地来许府探查情况,赵逾明十有八九是他派来打探情况的侦察兵。
因此,骗过赵逾明就等于骗过了程玄平,而他又会把消息传递给其他旧党成员。那么,接下来这场戏就至关重要。
在接到小丫鬟的通知后,孟允抒端起食案跨过正厅的门槛,出现在她的戏台上。
许昭与赵逾明正分坐在桌案两旁喝茶,许昭瞥了一眼孟允抒的身影,转头对赵逾明笑道:“赵大人,既然你先前已经见过拙荆,我就不在此赘述了。”
孟允抒低眉顺眼地行至两人面前,而后屈膝跪在地上,双手托起食案举过双眉,装出一副柔婉而谦卑的模样,俯首垂眸说道:“赵大人,这些都是方才买来的果子点心,请您慢用。”
许昭附和着孟允抒的话,从她手里接过食案放在桌上。孟允抒却一直未曾起身,只是恭敬地跪在原地。
赵逾明瞧新鲜似地打量了孟允抒一番,转而看向许昭笑道:“许大人此言差矣。孟夫人聪明伶俐,用‘拙’字岂不是辱没了她?”
他话里话外都是讥讽,许昭最见不得赵逾明这副嘴脸。他只要一开口说话,许昭就恨不得给他两巴掌。
但因为许昭极力克制着心底的厌恶,他没有将其表现在脸上,依然保持着和煦的微笑:“赵大人说笑了,此前是她不知天高地厚,自作聪明地在外面做那些事。你看,现在她给我惹出了这么一堆麻烦,她却撂下这个烂摊子不管了。”
说罢,许昭长叹一声,转而看向孟允抒,恶狠狠地骂了她几句。
孟允抒跪在原地唯唯诺诺地应着,自始至终不敢抬头,任由许昭怒斥自己。
这一方面是为了演戏,另一方面是她担心自己看见许昭的脸会笑场。
毕竟这次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他俩都会人头落地,许昭简直用上了毕生所学,竭尽所能地保证这出戏演得足够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