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裴怀钧侧脸,看向眼眸雾蒙蒙的衣绛雪,低笑:“恨我么?”
衣绛雪没答,伸出无名指,拽了拽红线。
裴怀钧的指根也一动,他垂眸看去,红线颤巍巍的,是心上的弦。
“如果不恨,这根红线,又怎么会存在呢?”衣绛雪轻轻拨弄,压下泛起的杀意,眼眸却澄澈。
“既是恨,不杀我?”裴怀钧慢慢擦拭手掌上的血液,他没有选择正面回答,又在用言语挑拨他了。
他慢条斯理:“我掘了你所有的坟,辱你身后安息,甚至还用你的尸骨炼鬼。难道绛雪不该报复回来,至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猫猫鬼气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么还?
衣绛雪摸摸空荡荡的肚子,想了半天:“你最好祈祷我不要饿。等我饿了,半夜就把你啃了,啃完脖子啃胳膊,把你吃掉。”超凶。
裴怀钧把长发撩到身后,胸口微震,忍俊不禁:“噗……”
衣绛雪知道他没信,伸出爪爪挠他,还是软绵绵的:“不许笑。”
裴怀钧握住他的手腕,在他爪子上亲了一口。
“绛雪就算做了鬼,也不爱吃人。”不然裴怀钧也不介意自己走入觳中,为他做一道铁锅炖仙人。
裴怀钧:“寻常刀剑斧钺破不了我的金身,就算小衣是鬼王,能够割了我的头、取走我的心,生机也不会断。即使失却仙身,我的元神亦不灭。你若不可灭尽我元神,以你我之仇,又怎算复仇成功?”
他垂眼,“……还不是时候。”
“我现在不杀你。”鬼王也很知道轻重缓急。
幽冥失控,人间崩溃,连太阳都消失了。
有天外之物挟住了灵均界,以幽冥为隧道,不断入侵。世界要崩溃了,正如同两百年前发生的那样。
孤身护佑此界的东君与吞噬五只厉鬼诞生的鬼王,此刻共同前往幽冥,是暂时将两界之危摆在了私人恩怨之前。
他们既是仇敌,也曾是道侣。新仇旧怨早就掰扯不开,哪里是这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情。
衣绛雪用理性说服鬼性。先不杀他,以后再说吧。
裴怀钧的考量也有道理,先把要紧的事情做完。
若这趟他们都没有死,再去算前世的账;若是死了,那就是彻底的灰飞烟灭,也没什么要算的账了。
“……若是此番能成,绛雪想要解脱,我也会给你。”
淅淅沥沥的血雨中,裴怀钧轻轻握住衣绛雪的手腕,没有脉搏与心跳,他的眼眸似水柔情,“你的仇人可没死,等到一切结束之后,绛雪想立地成佛……”
“也是有办法的。”
他伸出了一只鱼钩,上面挂着诱人的饵料。
衣绛雪深谙鬼的规律,一开口,就分明清楚他在说什么。
他却陡然冷脸,不想听,声音微厉:“裴怀钧!”
裴怀钧继续道:“厉鬼想要超度自身,条件苛刻,确实没那么简单。光是一点最难达成,时间。”
“等到鬼成为厉鬼,恐怕已过去多年,谁又能幸运寻到当年的仇人?”
“我不一样。”说到这里,裴怀钧颇有愉悦,漫声道:“仙者长生,若是我来杀你,不会早死,还能等到你有朝一日……化鬼来寻仇。”
亲手杀戮道侣,结下重重因果。
他要做他的宿仇。
裴怀钧轻声:“等你彻底掌控幽冥,区区真仙,自然不在话下。届时,会有彻底杀死我的办法,你再动手即可。”
青衫剑骨的仙人,注视着陡然色变的红衣鬼王,温柔而残忍地吐出那条他为他预留的成佛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