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要扩建这大慈恩寺,敬奉我佛。愿大乾王朝,千秋万代,永世昌隆。”
“哪里来的术士,胆敢指责孤劳民伤财,大兴土木?孤这是礼佛之举,为苍生计,何错之有?”
“妖言惑众者,杀了,全都杀了,扔进井里,和那些贱民一道炼成油膏。”
“哈哈哈哈哈,好啊,朕的剑将超度诸位大人,今日正是重生之日……”
“——万鬼朝拜新皇。”
二百年前的回响,就在这阴暗的正殿里,伴随着长明灯的微弱光源,向着时光尽头漫溯而来。
衣绛雪的墨发无风自动,连红衣都化作丝缕的雾气,凤眼深处是血与莲花凝聚,警惕地看向佛像前那黄色的幻影。
自作为厉鬼诞生以来,衣绛雪首次如此芒刺在背,“这座佛寺很不对劲,鬼蜮在这里无法完全展开。”
厉鬼强度来源,除却天赋之外,还有后天的成长。
衣绛雪虽为红衣厉鬼,身负四十九世枉死的凶煞之气,但他诞生并不久,经验少,也不能保证在厉鬼的角斗中占据上风。
何况,他已然深入了太子连城的鬼城里,甚至这里就是对方的鬼蜮最核心——隐没于表层鬼城之下的“里层鬼蜮”。
他大概不占优势,还有笨书生要保护,不能轻忽大意。
衣绛雪顾不得小别扭了,径直走到书生身边,鬼雾无声地环绕住他,把他圈进保护里:“裴,你不要离开我。小心,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裴怀钧被家鬼护着,也乐得吃软饭,甚至还伸手撩了一下小衣的檀墨长发,引得衣绛雪回眸一顾。
“我很耐活,不会碍事,小衣尽管发挥。”
佛像之下的暗黄色身影,渐次从光源里浮现,黄衣厉鬼苍白的右手有龟裂的伤痕,拖曳着一把没了鞘的长剑,在地板上发出“咯哒咯哒”的刮擦声。
“何人在此喧哗?”
那声音冷凝,却倏尔诡异一笑,“尔等,也是来朝拜朕的吗?”
这偌大鬼城里,唯一会自称为“朕”的,恐怕只有那一只厉鬼:
不被承认的“末代帝皇”、亡国太子,连城。
长剑无鞘,染着血色锈痕,暗黄陈旧的龙袍下摆,更是斑驳血迹。
自从二百年前死去,太子连城就再也没有换下过这身前朝的龙袍。
衣绛雪的眼眸倒映出黄衣厉鬼的身影,他看出来,这并非真身。
红衣厉鬼轻抚锦袍袖摆,崭新的赤红绸缎,时兴的花纹,合身的剪裁,柔软的布料,处处都体现出量体裁衣者的温柔妥帖。
甚至,厉鬼的衣柜里还有好几件风格不同的红衣,可以随时更换,他想穿哪件穿哪件,看心情。
衣绛雪满意,这才是被养的鬼的待遇嘛。
当鬼皇帝有什么意思?
画地为牢,困守在一座空旷的鬼城里,日复一日地重复过去的日子,二百年都不能换件新衣服。
哪有他跟着书生一路吃一路逛,体验各式各样的鬼土人情滋润。
好耶,鬼竞成功!
于是他用最天真的声线,说出最拉仇恨的话语:“你的本体不在这里。跑路太子,你不敢用真身面对我吗?”
幻影大概有真身近三成实力,而且在太子连城自己的鬼蜮里,他能随时撤退。即使幻影不敌,他也能如先前在红白撞煞那般撤离。
显然,鬼城之主并没有在这里与他决战的意思,而是打算先行试探,将他慢慢蚕食在鬼城里,计划很谨慎。
“你怕了我?所以不敢来和我打架?”
跑路太子?狂妄,他胆敢!
太子连城骤然握紧了剑柄,青筋跳了跳,苍白阴戾的面容沉了下来,“愚蠢,谁怕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