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在与鬼音相和,要那么工整做什么?
就是要疯癫,要狂想,要抛却一切理智,才得以窥见地狱无间。
谁说,同坠十八层地狱,不是同游瑶池天宫?
衣绛雪时而凝实身形,向残缺的天空吹奏;时而流散为雾,向四面飘去。
唢呐声从嘹亮转为凄厉,发出乐器的音域永不会发出的诡异声音。
“哔嘟嘟嘟——”
裴怀钧放下竹笛,停止了和声。已经不需要了。
他看见,在越发癫狂的旋律中,衣绛雪的鬼体开始消融进空气里。
流散的红衣化作鬼雾,无孔不入,疯狂蚕食这座回归红色剪纸本质的鬼蜮。
裴怀钧并没有着急:小衣没有消失,他只是化作了“无处不在”而已。
他适时地在一旁出声指点:“……传闻中,强夺并重构鬼蜮,就是要让鬼气‘无处不在’,化为寻常,再逐步取代对方留下的痕迹。”
衣绛雪没有回答。
不多时,空气里那属于鬼新娘的尸腐味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衣绛雪清冽如雪的气息。
若隐若现,渐次浮动,盈满着书生的广袖。
裴怀钧的袖摆不安地鼓动片刻,溢散绯红鬼雾。
他察觉什么,将纤长的手伸入袖中,似乎在摸索,无奈笑道:“小衣,专心吃鬼蜮,乖,别往我袖子里钻。”
被抓包了。
他只是偷吃一口紫气!又没有做坏事!
鬼新娘的鬼蜮是辣汤底的,他啃了许久,舌头痛,想偷偷摸摸吃口糖而已。
“坏书生!”衣绛雪钻了半天袖子,最后只是轻轻咬了口他的腕骨,解解辣。
才“哧溜”一声,从他衣袖里滑出来,散为雾气,消隐在虚空中。
裴怀钧神态自若,与空气自问自答:“等出去后,小衣随便钻袖子,在里面睡觉都可以。”
“嗯?不喜欢袖子,那我缝个鬼包,去哪里都带着小衣?”
“也不喜欢,觉得闷?”
“……原来是不想飘吗?那我随身抱着灵位,这样小衣就可以偷懒了。”
又是长长一停顿,裴怀钧对着虚空无奈地道:“好,是我说错了,小衣不是懒鬼,只是在长鬼体,需要充足的睡眠而已。”
鬼雾又在波动了,绕着他,似乎在气鼓鼓。
“小衣生气啦?怎么才能原谅我?”
“……每天要早中晚三次香火,还要吃糕点,要不重样的?”
“好,在下不才,贡品糕点也会做区区几百种,够小衣吃个遍。”
鬼雾如烟缭绕,终于在他面前形成一朵娇艳的花苞。
碰地一声,绽开成烟花。
好似小衣在说:这个提议!喜欢!
裴怀钧失笑,凌空伸手,摸摸那雾气化为的花苞。
他可以感觉到,小衣对鬼蜮的蚕食加快了。
鬼蜮被他纵情撕扯,蚕食,留下道道不可修复的裂痕。
衣绛雪不是在“抢夺”些许残片,而是将灵异整个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