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六百又七十二年,诸侯奏曰:“蒙天子宽仁厚赐,天下晏然。闻西土有仙牛,欲献于君。然此牛感天子圣绩,自化宝鼎,愿守都邑。”天子喜,设坛都中,名曰镇岳玄文尊。然诸侯阳为献瑞,阴怀不臣,旋即举兵犯阙。启室倾覆,宗庙丘墟,此诚社稷之大变也。
——《启王朝录》
……
“刚刚让我进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门兄!怎么只管进不管出啊!”
江幼鱼将手掌抵在冰凉的门板上拼命推,胳膊都酸了,门却连条缝都没挪开。她气愤地踹了踹泛着铜绿的大门,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博物馆里格外刺耳。
“不能坐以待毙……”江幼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下心头的恐慌。她环顾四周,试图在这片灾后的废墟中找到其他可能的出口。目光扫过那些被烈焰扭曲、如同怪异雕塑般的金属支架,烧得只剩框架的焦黑展柜,断裂的墙体……一切都显示着毁灭性的力量,似乎所有的通道都被这场大火无情地吞噬或阻塞了。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鞋底踩碎焦炭发出细碎的声响,每一步都避开闪着寒光的玻璃和金属利齿。目光焦灼地掠过一片狼藉,最终被大厅中央的景象钉在原地。
那里,焦黑的地面如同被陨石撞击过,散落着灰烬与融化的不明粘稠物。然而,在这片彻底的毁灭中心,即使破碎的展架如荆棘般扭曲着缠绕在其周围,也无法阻挡那尊矗立于焦土之上的器物散发出的存在感。它稳稳扎根在基座上,仿佛这场毁灭之火唯一未能撼动的磐石。那正是她曾在历史书上见过的——镇岳玄文尊。
江幼鱼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站在几步之外打量着它。
“电视里不都这样演的嘛,”一个念头在混乱中冒出尖,“诡异事件的钥匙,往往就是现场最不合常理的那件东西!”
看来看去,整个灾后大厅里,也就这个在烈火焚烧后依旧岿然不动、完好无损的家伙最为可疑了!毕竟,只有它在这片狼藉中显得格格不入,像是被某种力量刻意保护着。
她出发前查的资料和模糊记得的历史课瞬间掠过脑海:诸侯阴谋、牛骨铸鼎嘲讽天子、王朝覆灭的导火索……
印象里历史老师挎着个小蜜蜂,声情并茂地讲着:“大家看这鼎身的纹样,乍一看全是祥云、饕餮这些祭祀用的吉祥图案,但你们知道它的材质有多讲究吗?”
“用牛骨烧制!在那时的启王朝,牛可是农耕根本,拿牛骨造鼎,这不是明摆着和老百姓过不去吗?这背后藏的小心思,分明是在嘲讽天子不会治国,连民生根本都顾不好!”
当时江幼鱼还跟同桌打趣:“这教训告诉我们——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如是,镇岳玄文尊亦如是。”
不知是为什么,亲眼见到这镇岳玄文尊后,江幼鱼倒没感受到什么算计,倒是觉得它有一种庄严肃穆感。
硬要比喻的话,有点像是在逛烈士陵园?
强烈的不安和一丝求证欲攫住了她。鬼使神差地,江幼鱼将手机镜头对准那尊镇岳玄文尊。
按下快门的瞬间,她茫然地发现屏幕里的景象突然改变,刚刚在博物馆门口遭遇的错觉再次袭来——
冲天的火光将江幼鱼的眼睛映成了暖红,九足鼎的残影在烈焰中摇曳着重组,火光翻涌间,缠绕的祥云纹路竟似活物般翻涌盘旋,仿佛还能听见千年前祭祀大典的钟鸣。
江幼鱼吓得心脏骤停,猛地甩手!手机“啪”地一声摔在几步远布满灰烬的地面上。周围静悄悄的,焦黑的断臂残骸依然是她被困时的模样。
“啊啊啊原来相机才是那个bug吗!”江幼鱼抱头蹲下,控制不住地哽咽道:“快来个人告诉我这是最新版的AR体验吧呜呜呜。”
话音未落,身后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烫。江幼鱼惊跳而起,悲哀地发现噩耗简直一个接一个——火!哪里冒出来的真实的火!
四周的空气扭曲变形着,火苗不知从何处窜出,顺着碳化的展柜腾起狰狞火舌,镇岳玄文尊稳稳立于其中,深沉的器身在火光的映照下流转着冰冷的、近乎妖异的光泽。
现实中灼人的热浪与屏幕里翻涌的火舌在视网膜上重叠。江幼鱼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泛起无尽的荒诞感。
恍惚间有什么东西拉过了她的手臂,扭头看到了一张焦急的脸。对上对方的眼睛,江幼鱼喃喃道:“手机爹,你还给我变了个人出来啊?”
……
姬承云背靠滚烫的残垣断壁,肺里像塞满了烧红的炭渣,每次呼吸都带着些血腥味。
他维持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凝息罩”已经不知有多久,精神力几乎枯竭。小队的人都失散了,通讯断绝,连这最后的防护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几乎要在这令人疯狂的、永恒燃烧的轰鸣声中……陷入某种麻木的沉郁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人影。
就在距他不到十米、火焰最肆虐的中心区域!一个穿着普通休闲服、没有任何防护装备的少女,突兀地站在那里!她甚至没有试图躲避周围的燃烧物!
周边的群众不是都已经清空了吗?姬承云的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
难道又是幻觉?在之前,他已经经历了好几场幻觉,但都是围绕着历史上的启王朝展开。
然而责任感根本不能让他忽视一个活生生的人,尤其是一个马上要烧成焦炭的傻子人!身体的行动快于濒临崩溃的思维,他用尽全力扑了过去,钳住了少女的手腕,拉入了自己的“凝息罩”。
还没来得及开口讲话,他就听到面前流露着恐惧与茫然的少女说:“手机爹,你还给我变了个人出来啊?”
“……什么?”
姬承云的动作僵住了,名为困惑的情绪瞬间占据了他积压已久的、沉甸甸的绝望。他难以置信地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