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话全都围着她,却没有一句属于她。
吴欢撇开他们,走进了东屋。
她将干柴放在灶台下点燃,看着火苗逐渐地升起来,舔舐着黑漆的锅底。
她心底生出一股说不清的恨意,眼里的泪不自觉地便滚落下来。
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她怎么就看不懂呢。
她怎么就不识字,怎么就那么蠢,蠢到以为那真的是弟弟的老师给弟弟的信!还笑嘻嘻地在纸上画十字,画得那么用力!
她不是不想拒绝,她是看不懂,睁眼瞎,所以被人骗,连亲爹亲娘也欺她不识字,专门拿这封信来骗她!
她就这样被人骗走了!
吴欢咬紧嘴唇,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以为只要不惹事,就算苦点累点,日子也能过得平顺。可现在,她连嫁给谁都做不了主。
不知过了多久,她爹推门进了东屋,通知她道:“二丫,咱们今天就算和王家定亲了。”
吴欢站在灶台前,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
“爹,我才十七岁。”
一句话似乎就能将她爹点燃,他声音粗哑地叫骂道:“十七难道还小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惦记着那个姜朔!”
“姜朔怎么了!”吴欢咬牙道,她人生头一次大胆地挺起胸脯,和她爹对峙。“他难道不好么?我看他好过你们,他起码不会拿我去卖!”
“你!”她爹一巴掌打在吴欢脸上,力道狠辣,将吴欢的头打得偏过去。
“她爹!”娘哀声叫道。
爹似乎也觉得自己打得重了,不欲道歉,只转身甩袖而去,丢下一句话:“不管你愿不愿意,半月后,王少爷都回来娶你!”
深夜,吴欢盖着内里破洞的薄被躺在自己的土炕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黑漆一片的屋顶。
门口的黄狗已经睡了,村子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叹息一般,落在她的耳畔。
似乎在说,吴欢,你认命吧。
她咬着下唇,似乎要将口中的肉撕下一块来。
不知为何,明明没有人再打她,她却觉得浑身都痛,似乎骨头都碎成了渣子,扎进肉里。
如果是她识字就好了,如果她识字,她就不会一辈子的睁眼瞎,不会被人笑话“笨阿欢什么都听不懂”,不会连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还傻傻地在契约上画十字。
吴欢,你该认命的。
风声又在说话了。
可她心里涌上一道更响的声音:
但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该认命的就是她?
她不要这样认命,至少她要做点什么!
她醒悟了似的,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
夜晚的凉风划过脊背,她裹紧衣服,极其轻柔地将脚落在地上。
她要去找姜朔。
就算她什么都没有,就算她两手空空,可是她不能在这里空等,等一个注定会耗死她的结局。
她已经打算好了,姜朔不愿意跟她走也没关系,她只要向他道个别就够了。
她将床铺上的稻草翻开,从里面摸出自己攒了许久的一钱银子。
爹娘不给她钱,这些钱,是她靠偷偷帮别人绣花换来的,不农忙的时候,她经常和爹娘说自己去找姜燕玩,但是其实不是玩,姜燕家里有针线,她在姜燕家偷偷绣花,然后托姜燕帮她去卖。
姜燕知道她们家过得辛苦,所以赚来的钱,她一份利也不取,全都给她。
“阿欢,你要存好了,不要被你爹娘发现。”姜燕对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