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的穹幕下,百里弘深吩咐歇一晚再走。
他发现夏轻染脸色越来越白,冷汗频冒时几近透明,每次他想询问,她便躲开,就连两人共骑时,她都尽量不挨着他。
百里弘深先下马,伸手给夏轻染,她微躬着身体,没了之前的挺立,好像在忍着巨痛一样。
见她没抓,百里弘深一把拉住她的手欲往下带,才接触到她的手便被烫了回来,连忙架她下马,冷道:“你怎么这么烫?”
瞬间了然她这两日的怪异。
夏轻染摇头,虚弱道:“奴婢没事。”因为天气太热,她的伤口应该发炎了,她之所以忍着就是料定此人心细一定会察觉出来,她一声不吭地忍着只会打消他的怀疑。
百里弘深似有怒气,如此滚烫,定是伤口溃脓。一路赶路又寝食不定,她是想死吗,忍着不说。
“打水来!”
七安一看他那糗成黑炭的脸瘪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扔了缰绳给一旁的士兵,大步离去。百里弘深打横抱起她走向士兵用披风铺就的席子,将她放平在上面。
“给你的药呢?”
夏轻染没说话,士兵一看,赶紧另外拿了药过来,百里弘深对她说:“你的伤口可以……给本王……看看吗?”
夏轻染煞白的脸瞬间有了一丝绯色,不安地抬手抓领口。
“如果溃烂必要剔除腐肉,你一个人应对不了。本王……只是治伤。”
夏轻染抓着领口不放,静默不语,这十年间她除了见师父这个男子外,没接触过任何男子,哪怕是两位师兄都未踏足过她的地方。回国后不但看见诸多男子,更与他搂搂抱抱,已是让她难堪不已。
若是再无寸缕遮蔽,如此裸视,那她这么多年的清心寡欲成了讽刺。百里弘深见她不发话,脸复愠色,扬声道:“若不处理,任其溃烂,你不想要命了吗?”
“奴婢自己来。”夏轻染从齿缝挤出这几个字,她还是做不到与仇人有肌肤接触。
百里弘深一怔,起身走向一边。刚好七安捧着水回来,他摘了两片大芭蕉叶做了一个兜篮,盛了水过来。百里弘深接了过去,奉至夏轻染身边,双手捧着,扭过头去。
与此同时,士兵也拿来烧好了的匕首,夏轻染见他们都背过身去,才坐起身慢慢解衣。看到伤口时,倒抽一口凉气,已经溃烂还流了血水,与里衣沾在了一起。
往水里倒了一些药粉,就着有药粉的水打湿里衣,泡软过后才将里衣褪开,露出让人心惊肉跳血肉模糊的伤口。
她从未握刀,此刻执刀一边吃力忍着巨痛一边剜除腐肉,感觉自己就是任人宰割的砧上肉。她的臣民和她一样正经受住剜肉剔骨的痛。
才剜下一点她便坚持不住了,光是看着这伤口已是触目惊心,还要自己去剜,每次一上手心中总是颤栗害怕,手中的刀也颤颤巍巍,根本生不起力,很快手便酸了。
更要命的是她也不能完全看到伤口,剜腐肉不像撒药粉,视线不佳再加上手酸,一个不注意便直接戳了进去,痛得她大喊一声。
“怎么了!”百里弘深一颤,急切地转了过来,见她痛得只有呼气没有进气的样心也跟着揪了揪,“本王来。”
夏轻染松开执刀的手,不再坚持。她不能死,更不能败在一处伤口上,他们已经近距离地接触过了,多这一次又有何防?
百里弘深腾出一只手扶她躺平,用她沾湿过的帕子再次浸进药水里再取出替她将伤口周围清洗一遍,将水递给七安,然后握刀准备刮肉。
“你若是痛的话可以喊出来,”说罢递给她一方干净的帕子,“咬着或擦汗都可以。”
那是他的帕子,上面有一株颗粒饱满黄澄澄的稻穗。夏轻染呆呆接过,不知是想擦汗还是怎么,她放到自己的鼻尖,闻了闻——好干净的味道。那上面有阳光、禾风、还有混着稻花香的水和稻子成熟的香味。
每个人用的东西都跟他的性格或经历有关,但凡这些膏粱子弟所用皆是风雅和奢丽,就像冷性的她所用一般都是纯白或灰白,为什么他的手帕不是竹菊松梅,而是普通百姓追求的稻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