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弘深叫龙横天带着以闵子、齐丑、路仲由为首的夏臣从隐道回熙国,半乐在其中随侍。而他和七安还有夏轻染三人高调地从官道回去。
他故意将自己暴露出来一是为了龙横天他们能安全,二是为了吸引出背后的刺客。没带士兵的他定然会给他们再一次下手的机会。
夏轻染穿了一身浅灰色的素服,头上未着珠钗,跟在百里弘深的马后小跑着。在心艮(gen)山时她也是灰白色的素服,不施粉黛,不着簪花,俨然一个出尘的女冠子。再加上她无欲无求的眼神,澄澈冷傲,清疏矜贵,经常坐在山林间焚香抚琴,更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看透一切的冷仙子。
当然这是之前的她,现在的她相当狼狈。百里弘深和七安两人骑马小跑,他没有给她马,而她深知一个丫环是不可能和主子同行的,所以一直跟在后面小跑。
夏日的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刚刚还在倔强势有怀山襄崚的气魄,这会儿就是烈日炎炎了。暴雨后的烈日更加灼人,将夏轻染烤成绯红色,就连呼出的气都是灼人的,身上的衣服也溻湿了一大片,喘气如牛,又热又累的她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百里弘深趁着间隙回过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小跑的她,不停地用衣袖擦着脸上晒出的汗水,被汗水腌渍过的小脸红扑扑的,大口喘着气,脚步也有些吃力了。可是她的脸色没有一丝暴躁,甘愿受此虐待。
他是故意试探她的,如果她有二心,定然受不了此苦,心生怨恨就会露出马脚,可是除了被晒红的平静小脸和冒个不停的汗水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了,难道他真的错怪了?她真感恩于他,才会一直跟在马后面跑?
已经走出很远了,她一声也没吭就这么跟在后面跑,若不是他偶尔回头看一眼,连他也要怀疑后面还有没有她这个人?
见她脚步虚浮,一副风中残烛的样,百里弘深的心如同这骄阳一样燥热,“吁”地一声喝停了马,扯着缰绳将马头调转过来,驱马至夏轻染面前,伏低了半边身子,伸出一只手,恼怒道:“把手给本王!”
夏轻染错愕不已,呆呆地将手交出去,还未反应过来,百里弘深拉住她的手往上一带就将她拉到了他的前面坐下,突然解放了的双腿让她彻底松了一口气。
百里弘深再一次闻到了那股檀香味,尽管她换了衣服且衣服上还有汗水还是能嗅到这种芬芳馥郁又夹杂着凌冽柔和的檀香味。这股味道让他怀疑她的身份,可是她的表现又让他打消怀疑,半疑半信中也有点不忍心。
“多谢殿下,奴婢还能走,殿下放我下去吧,这是对主子不敬。”尽管她实在跑不了了,脚底都起了泡,有些血泡都烂了,她还是得说这些话。
“闭嘴,坐好了。”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可怜一位丫环,还是一个他有所怀疑的人?
夏轻染不再说话,这个人还是不相信她,她不能大意,该不说话时她最好不说话。七安跟在后面,脸色不悦,不但叫他给她拿包袱,现在还坐到他主子的马上,一个丫环用得着坐在北王的面前吗,坐他的马不可以吗?
百里弘深大喝一声,扬了扬马绳,骏马如闪电一般奔跑起来,小路两侧的景物都在快速倒退。蓊郁的野草和繁茂得如同华盖一样的树冠根本来不及映入眼帘就已消失在吹过的夏风中了。
夏轻染坐在他的前面,僵立着身体,不敢放松下来,这个人心思沉稳多疑,她必须小心应对。夏国的一切虽然都被熙国掌控了,只要她搅浑熙国的水,她就能坐收渔翁之利,而罗明则是她最大的倚仗,只是现在她的身份不能暴露,只能慢慢来。
日暮西沉,余晖隐隐约约从翻腾的树波叶浪中漏了下来,昏昏暗暗的光线使得他们也停足不前。
下了马的夏轻染学着阿璃的样子去找了些枯枝跛着脚走了过来,之前她跟在后面跑,可能是痛麻木了反倒不觉得痛,现在估计是歇了会儿,她脚下的血泡痛得厉害,导致走路都是跛着的。
火生好后,映出树影如鬼影一般森然,她自觉地退到了一边,也不说话。百里弘深有意无意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她,跳跃的火光印在她的脸上,一半明媚一半昏黄,安安静静似墨染的夜色。
七安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拿出干粮递给百里弘深,歉意道:“殿下将就一点吧,过了今晚就好了。”
百里弘深接过,示意七安拿去给夏轻染,七安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夏轻染身边,脸色不善道:“喏,给你的。”
“奴婢不用了,奴婢不饿,奴婢想去旁边的河里清洗一下,可以吗?”不是她装清高,而是真的不饿,她一向少食,现在流过汗后,又累又渴,真的吃不下任何东西,只想在水里泡一下,而且她也讨厌这种粘腻的感觉。
百里弘深看着她殷切的目光点了点头,夏轻染得到同意后起身向河边走去……
他的目光一直追着她,直到消失在尽头。
七安啃着干粮,吧唧着嘴巴,劝道:“殿下,你既然怀疑她把她撇下就好了,你看她那样,胆小怕事,不像是能惹事的人,要不我们就走吧,将她留在这里,她总能找到出路的。”
“不知为什么本王有时能看到她眼里的算计,如白驹过隙瞬间就不见了,可是她的样子确实不像那种有城俯的人,是本王看错了还是她隐藏得太好了?”
百里弘深蹙眉成川,如若以前对一个人有怀疑远离他或者杀了他就行了,但是对她就是狠不下心,一面怀疑折磨她,一面又心软帮她。
“那她肯定有问题,殿下的直觉不会错的,要不我现在去杀了她,一了百了。”七安重重地咬了一口干饼,将剩下的干饼揣进怀里欲往前面走。
百里弘深抄起地上的碎石掷到七安的后背上,喝道:“给本王回来!”
七安乖乖地转过身来,委屈地嘟哝一声:“我不是为殿下着想吗?”又将饼拿出来啃。
“先看看吧,若她真有问题本王一定杀了她,多留意就是了。”
夏轻染走到河边坐在一块石头上,河水清澈见底,她坐的这里刚好是浅水区,灰色的鹅卵石在微亮的水光下都能看清。脱下履袜,卷起裤筒,将脚露了出来,两只脚底有十几个大小不一红红的血泡,有的血泡磨破了,流出了夹着红色血丝的黄黄液体。
她将脚放进清清浅浅的河水里,还残留着余温的河水滋着她的脚,让她禁不住一阵颤栗。河水潺潺击打着河石发出悦耳的哗啦声,如击磬穿林,星月微寂,淡淡的星光在水面上泛着微光,浮光掠影,远处是灰茫茫的一片。
适应河水后,夏轻染用脚拔动着河水,手上也不闲着,搓洗双手后又掬起一捧水花洒了下来,连日的疲惫被驱走了,整个身体都酣畅起来。就在她耽于此时的舒爽时,窸窸窣窣的足音传了过来,她知道有人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