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语回头问:“哥哥对她说了什么?”
萧成钧眸光凝重,答非所问道:“这群人都是孤儿,是我和秦叔救下来的,他们自小在这里长大,很是可靠。”
“寒露是甘州人,当年乌鞑犯边,她全家三十口人都死在铁骑之下。”
萧成钧声音放低了一点儿,最后说:“我只是告诉她,你是沈老将军唯一的后人,她知道沈老在前线抗击乌鞑。”
沈明语心头有说不出的沉重。
自从大梁开朝以来,乌鞑始终对中原地带虎视眈眈,短短数十间,已经几次大规模侵犯。
直至十六年前,晋王被先帝逐出京城,去了甘州戍边,乌鞑之祸才渐渐消停,边境得以安宁。
但去年乌鞑迁都,转而从靖边一带入侵,圣上不敢召回晋王,只好让沈老将军披挂上阵,抵御外患。
而今大半年时间过去,前线陷入胶着,沈老将军和王将军收复失地后,驻扎前线,和乌鞑隔河相望,形成诡异的平衡态势。
想到这,沈明语更是心生涩意。
她想要离开京城,脱离党争,只能等阿爷回来,可是如今这情形。。。。。。也不知何时才能班师回朝。
更焦心的是,乌鞑迟迟不退兵,前线军需可还跟得上?户部欠款案未了,国库空虚,又还能撑得住几时?
这一环扣一环,已然是连环死结般难解。
“敏敏,你去过边境吗?”
耳畔传来萧成钧一贯平静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明语一怔,摇摇头:“没有。”
十五年前,她的天地只有那一方小院子,回京后,她的日子也是文华殿和公府两点一线,忙着学业,应酬,练箭。
萧成钧带着她往后院的西门方向走,他面容肃然,声音淡淡地开口。
“相对边境的战火纷飞,中原一带局势尚且稳定,对寻常百姓而言,打仗只是茶余饭后的谈料,说起丢了几座城池,却又有几人会想起,那几座城池之下是千千万的黎民,是和他们一样的无辜民众?”
沈明语哑口无言。
她没深想过这些。
她总觉得自己有太多问题需要解决,要小心掩饰身份,要顺利脱离太子党,要想办法将来护住兰娘,还有生父。。。。。。她的事太多了。
可萧成钧关心的却是黎民之苦,边疆之危,天下兴亡。
明明他也有很多事亟待处理,大到家仇血恨,春闱科举,小到给兰娘治病,替她掩饰身份。
和三哥比起来,她突然有些惭愧,觉得自己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为政之要,惟在得人,若无良将能臣,中原安宁又能维系多久?而今百姓安居乐业,是得益于开朝打下的江山,可乱世才结束几十年,就有人忘了流离失所饿殍遍地的时候,忘了饱受外敌困扰的边关。”
萧成钧嗓音平静,沈明语却听出了一丝不甘和愤慨。
“朝中不乏尸位素餐之流,更有甚者,身居高位却贪无厌足,侵食国库,私产达到了惊人的规模。”
沈明语犹豫着问,“为何圣上不严惩他们?”
萧成钧淡淡说道:“这些人大多功勋卓著,朝野上下同气相连,若轻易对他们严惩,势必会一时朝纲无主,并非上策。”
他轻叹了口气,“敏敏,这世道不止是对女子难,而是对百姓难,谁也不知道何时会再迎来乱世。”
沈明语停住了脚步,抬起眼看着萧成钧。
她想起,昔年郑身为先帝麾下最为得力的武将,北伐西征,一杆银尖红缨枪杀得敌寇草木皆兵闻风丧胆,无人敢犯。
更有传闻,乌鞑王被郑戎险些活捉后,不得不送自己的幼子进京以做质子,才换来两国边境短暂的和平相处。
但,郑戎死后,乌鞑果断背信弃义,自此边关纷争不断。
萧成钧既为郑家后人,有无数个理由怒斥这荒谬的世道,可他最后却只是说??这世道,对百姓太难。
她拉住萧成钧的手,指腹一点一点地摩挲他青白的手背,抚过他修长的手指,而后用力握住。
沈明语昂起头,面容肃然道:“哥哥,你一定会是个好官,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她是如此真心实意地期盼,祈求上苍能少给他一点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