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语回去时,发觉千佛寺守备更为森严了。
她记得先前发现布条的小路,从竹林后山绕过去,顺着路小心往回走,避开众人,蹑手蹑脚去了自己的禅房。
刚躺下来,就听得外面有人敲门,问她能否走一趟。
来人是李珩的贴身内宦,明面上是请她过去,话里头却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珩大半夜叫她过去,显然不是为了唠嗑。
今夜出了这么多乱子,人多眼杂,沈明语知道,自己提前警醒袁为善的事,怕是瞒不住的。
心里有了底,沈明语只好打着哈欠,疲惫地说:“带路吧。”
过去的路上,沈明语状若关切地问起李珩的伤势,期望多打探点消息,以备应对之策,可惜对方压根儿不搭理她。
李珩住在静心堂,与太子隔了个院子。
一进门,沈明语便被满屋子酒味熏得发闷。
她环顾了一圈,倏地注意到角落里的一个老和尚。
那和尚约莫六七十岁的年纪,衣着邋遢,袒胸露腹,干瘦的脸上嘿嘿傻笑着,脖颈上戴了串硕大的紫檀佛珠,正攥了个酒瓶子,往嘴里直灌,浓香烈酒洒了他一身。
人显然醉得不轻,目光涣散,看沈明语进来,也毫无反应,只顾着嚷嚷“再来一瓶”。
沈明语满头雾水。
江太傅站在屏风侧,面颊深凹,一夜之间似是苍老了许多,正在低头吩咐内宦,“给大师再弄几瓶酒来。”
内宦将沈明语推到江太傅身前,恭敬地后退,快步朝里间走去了。
屋里的人并不多,除了坐在角落的老和尚,坐在椅子上惶惶不安的孙侍讲,竟然还有太子李瑛和袁为善。
看她进来,李瑛朝她招手,叫她在一边椅子坐下,尽力放缓了声气,温和道:“这么晚还叫你过来,也是迫不得已,老七昏迷不醒,孤想请你救老七。”
沈明语满头雾水。
江太傅熬了整夜,疲惫不堪,身子晃了晃,差点儿摔倒。
他揉了揉眉心,开门见山说道:“那个刺客见刺杀不成,临走前在七殿下臂上种了毒,是若愚大师算到你的血才能救他。”
沈明语目光极快地瞥了一眼里间,看里面似乎人影攒动,几个内宦和太医正在忙碌,当即意识到了问题。
如今太子党和七皇子党之间水深火热,论理说,李珩命悬一线,李瑛求之不得。
然而,李珩是陪同太子来祭祀,眼下太子安然无恙,李珩却伤重,他若当真见死不救,只怕会彻底失去圣心,甚至有残杀手足的嫌疑。
李瑛是个极其爱惜名声的人。
沈明语自知她拒绝不了,只好违心地说:“太子殿下有用得着臣的地方,是臣的荣幸。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救,看样子是要等那位若愚和尚的安排。
可是看他只是在角落里喝酒,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沈明语也不好问,愣愣坐着,和李瑛等人大眼瞪小眼。
她终于忍不住问:“殿下,这位。。。。。。大师是哪里来的?”
李瑛说:“他原是千佛寺的住持,后来窥见天机,忽就成了这样。。。。。。”
不等李瑛再说话,一旁的江太傅蹙眉望过来。
江太傅慢腾腾说:“我听说,沈小世子夜里捡到一根布条。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沈明语装傻充愣,摇了摇头,“我只是看那布条上有字,觉得好奇。”
江太傅叹气,“滇南地带,曾有个信奉巫蛊之术的古国,这东西就是他们诅咒所用。换而言之,那布条是用来杀人的。”
古国名为南戎,上至祭司治理国家,下至百姓问卜吉凶,皆依赖巫蛊之术。南国存续时日不可知,亡国后族人四散流离,历经数百年时间长河,早已不知去向。
直至前朝末年,天下大乱,诸侯林立,西南偏隅出了个小将军,自称南戎后人。
此人骁勇善战,用兵如神,颇得诸侯青睐,都想将他收为己用。最后,这人被太上皇收入麾下,赐姓郑氏,单名一个字。
沈明语从不知这等奇闻轶事,也不明白江太傅提起这些是何意,只能愣愣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