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更是一开始便叫她认定自己居心不良,想获得信任更是无从谈起。
想来想去,荀郁觉得自己争取司马丹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如今朝中分为两股势力,一边是以长公主为首,在十年前一场战争中联合抗敌、保住大晋的“救国世家”联盟;另一边,则是未能在那次战争中有所表现,目前被五大救国世家稳压一头、权力分散的其他家族。
为了师出有名,不论哪方世家,面上都要依托皇室司马氏。
救国世家们推出的旗帜就是武陵长公主司马衍子,而其他世家则名义上以皇帝为尊。
荀煦却不属于其中任何一边。
荀煦出身颍川荀氏,虽是百年望族,却不在五大世家之列,原本在洛阳的族人都迁回故郡,几乎在朝中无人,可称凋败。
不仅如此,荀煦在外游学时,因与寒门女子成婚,婚姻失类,被族中断绝了关系。如今虽已与那女子和离,却已不再算是荀氏之人。
如此看来,荀煦算是半个孤家寒门。
世家子做官讲究清贵,通常任的都是些远离庶务而地位尊贵的“清官”;
寒门中人则大多做的是“浊官”,位卑责重,日无闲暇。
浊官们天生与世家士人立场相对,却又需要位高权重之人在朝中为他们说话,荀煦就是最好的人选。
又因诸般实务掌握在手中,浊官们的权力其实是不小的。
因此尽管世家不曾将寒门贱姓放在眼里,另一股以荀煦为首的力量,却在水面下暗暗酝酿了。
虽然此时朝中无人知晓,荀郁却知道,荀煦是将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的。
世家占田,隐藏大量民户,导致国库空虚,无力养兵。民治边防都要仰仗世家之力,真正出事时,世家却又会各自爱惜羽翼,而将百姓置于水火之中。
荀煦想要改变这番局面,就要将权力收归皇室。可现在龙椅上那位官家只是长公主扶起来的一个傀儡,甘心享乐,不理俗世。
与之相比,太子司马丹与世家捆绑不深,外加经常游历在外,很符合荀煦所认为“知天必知民”的形象,显见的是个好苗子。
即便稍有不足,勤加培养,必能担当大任。
这就是为何荀郁会向她提到太子。
若与太子成为同一阵营,不说博得信任,至少能防止荀煦主动出手对付她。
但重伤的司马丹早已下山寻医去了,她在这观中也再无别的要事。
陪郭氏走完过场,荀郁便返回了公主府。
冬日的空气清冽而纯净,公主府中的梅树开得正烈,使得这清冽之间多了缕缕沁人心脾的断香,仿佛能够涤荡人心,洗净胸中浊气。
本是极好的光景,然而无论秋冬春夏,朝暮晴雪,只要踏进这扇门,荀郁就喘不过气。
她缓慢前行,穿过数道门,停在一座并不敞阔的屋舍前。
解下多的外衣交给侍女,荀郁推门进去。
当朝最尊贵的女子,摄政长公主司马衍子正坐在书案后检阅几份信件。
艳丽的裙摆在鹿绒毯子上铺开,香炉蒸腾的细烟旁,白皙明丽的美人面缓缓抬起,一双妖艳的丹凤眼向荀郁看来。
虽是隆冬腊月,但这间小屋子点了好几个暖炉,因此丝毫不见寒冷。
荀郁却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好像灵魂已经出窍,呆呆地飘在旁边,冷眼看着自己宛若一具行尸走肉,摆出最完美的略带羞怯的微笑,上前几步跪到长公主膝边,像一只充满依恋和信赖的萨珊狗儿,伏在了长公主的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