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季衍肩头想吐,浓烈血腥味扑面而来,她被熏得往后一退,哇一声真的吐了出来。
季衍木然站在原地,眼珠子随陆婉君的动作移动,像台僵硬的机器,慢慢活动躯体蹲下。
他满是鲜血的掌心控制不好力道,蹭得陆婉君脸颊生疼,好好一张雪白脸庞同他一样脏兮兮的。这似乎吓坏了季衍,他啊啊叫唤着,收回了手。
陆婉君握着他手,不让他收回去,抽出巾帕仔细给他擦着脸。越擦越是心惊肉跳,手里的触感是真的,一会冷一会热,偏偏又虚幻得似要消失一般。
都说人死化鬼离地三寸,那些魂魄离地三寸,为何她的三郎没有?
更让陆婉君心痛的是那些伤口,指尖一触上去,仿佛都能感受到当时战斗的惨烈。
她的三郎到底吃了多少苦?
鼻尖发酸,陆婉君含泪给他整了整脸,用腰带给他系了头发,勉强给季衍整出了人样。
季衍没有呼吸,要不是身体摸上去还有些温度,陆婉君真以为他死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陆婉君脖子上看,陆婉君被这视线看得发毛,伸手一掏,拿出了那枚扳指,试探地问他:“三郎,你在看这个吗?”
季衍又啊啊两声,开口时明显流畅了一点:“阿、阿婉……”
他还是只会叫陆婉君的名字。
指尖碰了碰扳指,季衍指向身后被鬼怪包围的密室。
“你、你要我过去?”陆婉君问,声音抖得厉害。
季衍点头,起身走在前头。
走了两步,他又转过头,催促道:“阿婉。”
浑身虚弱的陆婉君一点都不想过去,她害怕地缩了缩身体,“三郎,那、那太可怕了,你过来好不好?”
陆婉君哆嗦着站起身,黑影又回到她面前,身下立刻一空。满身是血的季衍和以前一样,不讲理地打横抱起她往黑暗中走去,没有灯火,没有呼吸,只有他时有时无的臂膀保护着陆婉君。
陆婉君吓得三魂不见七魄,拼命往他怀里躲。
季衍踢开了昏迷的侍卫,沉默地走进那一室黑暗中。魂魄们慑于他的威势,根本不敢靠近。
他抱着陆婉君来到瓦罐碎片前,指了指地上大大小小的首饰。
陆婉君一眼就看到了她的玉扳指。
季衍与陆婉君有一对玉扳指,是他们的定情信物。每次出征时两人都会交换,季衍戴着陆婉君的扳指和她的祝福,从战场上次次凯旋。
陆婉君颤抖着手拿走了扳指,转头就见季衍在扯她腰间香囊,但他力气颇大,拽得陆婉君心惊胆战,连忙拦着他:“我来。”
陆婉君倒空了香囊,季衍大手一挥,地上的首饰有一个算一个,被他扔进了香囊。他将鼓鼓的香囊交给陆婉君,颇有些邀功的意思。
陆婉君拿着香囊袋,忽然听到背后魂魄们焦躁嚎叫,她愣愣地注视着这些首饰散发微光,突然爆发出一股吸力,扯来了鬼怪们。
陆婉君顿时尖叫着丢掉了香囊袋,惊恐地往季衍怀里躲。
季衍呆愣半天,才想起来捂住她眼睛。好巧不巧找不对地方,捂住了陆婉君口鼻。他掌心里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陆婉君差点又吐了一次。
被熏得实在难受,又知道这是丈夫,陆婉君生气地推他手,骂他:“没洗手不要摸我!”
啊啊叫着,季衍低头,明明面无表情,眼珠不转鼻尖不动,瘆人得紧,陆婉君反倒看出了几分委屈。
她心头一软,不忍心再责怪他。
他还在就好,至于活不活着,她已不奢求了。
这么一打岔,魂魄们都被收进了戒指里,香囊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刚捡好的首饰又落得满地都是。
陆婉君看了半天,总觉得摸出了些门道,她试探着落地,打算去捡那些戒指。
季衍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着半步远的距离,奇怪的是,每每陆婉君转身,她都不会撞到他。
陆婉君数了数首饰和瓦罐,一一对应了半天,确认下来,加上她的玉扳指,一共40个。
女孩的尸体还在不远处,面目全非没了生息,满地狼藉和两个侍卫的见闻,瞒过李炘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这一堆鬼怪,除了她家三郎,其他的她一个都不想要。
她想了想,问季衍:“三郎,装你的罐子,你认得出来吗?有区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