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哈泽尔十指交叉撑着下巴,垂眼看着眼前的桌面说,“只是在想该怎么用尽量委婉的语言表达我的意思。”
“直接说就行了。”五条悟说,“已经对我说了那么多刺激神经的话,结果到现在突然学会委婉,有点太晚了吧?”
哈泽尔说:“是这样,即使我今天死在了大川亮或者保镖队任何一人的手下,都和五条先生没有任何关系,那只是因为我自己技不如人。无论我有没有产生过‘想要五条悟来救我’这样的想法,救我这件事本身就完全不属于五条先生的责任范畴。”
“不,我现在还是觉得委婉一点比较好。”五条悟说。
“晚啦。”哈泽尔笑了一下道,“因为辅助监督之间经常聊五条先生的事情,所以我知道哦,五条先生经常会在学生们看不到的地方做好事,比如用周末时间出去勘察实地训练地点,还有到处找人问哪里有好吃的店、方便下次出门请学生们吃饭之类的。有时候因为太过努力,意外地笨拙到有点可爱了。”[1]
五条悟木着脸:“这只是正常地完成身为教师的义务罢了……这种时候即使夸我,我也不会感到高兴的哦。”“我自己倒是也亲身体会过来着,实在是相当珍贵的体验啊。”
哈泽尔说:“但我和纯真善良的孩子们不一样。受到五条先生的照顾,不仅不会感激,反而只会感觉到负担。五条先生也知道的,我是个无药可救的坏家伙嘛。
“所以五条先生,至少在关于我的事情上,可以再自私冷酷一点没关系。如果发现我有问题的话就立刻处理掉,这是我个人超级欣赏的态度;也希望在我离开高专之后,假如彼此之间再有交集的话,五条先生依然能维持着这样的想法行事。无论活着也好,死掉也罢,虽然弱小,但我再怎么说也是个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成年人。”
五条悟翘着腿,略显逼仄的桌下空间里,他干净的鞋面相当不讲究地蹭在哈泽尔的小腿旁边。
“想听自私冷酷的话?那么我现在就能说。”五条悟放下已经被他卷来卷去玩得不像样子的拉面,向后靠在椅背上道,“我想要睡觉。哈泽尔能满足我吗?
“我能把你毫发无伤地带回高专,处理掉后续的麻烦,保证没有任何人会再就今天的事情纠缠。就这样抓紧时间回去,让我在明天的课程开始之前能休息片刻,有想玩的游戏的话之后我随时奉陪,怎么样?”
“想睡觉啊。”哈泽尔道,“没问题哦。”
她借用五条悟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接通后说:“E君,离我们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四个小时,D君应该快到札幌了吧?十分钟之后给犬养健作那里的收信器发送我的位置信号,在那之后就请D君见机行事,麻烦你了。”
哈泽尔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五条悟:“五条先生现在就可以订机票了,我们尽量半小时之内解决。”
她看着略微有些低气压的五条悟说:“别生气嘛,难得的可以吓唬你讨厌的那些老橘子的机会,我不想让五条先生错过啊。”**
乐岩寺嘉伸属实没能想到,仅仅是处理一个辅助监督而已,居然最终闹到要让总监部派他出面的程度。
尽管他在这里的作用,更多的是让总监部的某些势力向他们背后的派系展示忠心和力量。
但不管怎么说,到了他这个年纪,时间可是宝贵得像金子一样啊!
秋季的深夜札幌简直冷得让人无法承受,特别是离开市中心、进入山区之后,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被大风激烈地扇着耳光。
乐岩寺嘉伸悄悄地将本就驼背的身体缩得更加矮小,向跟在他身边的加茂宪纪确认道:“你确定就是这里?”
加茂宪纪说:“是的,家父说族中一位长辈在那个辅助监督身上留下了追踪的手段,信号显示就停在藻岩山里,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再更新过了。”
“怎么会想到躲在这种地方的,”乐岩寺嘉伸叹气道,“这样荒无人烟的山林里,处死一名叛逃的辅助监督——大概还不配用叛逃这个词吧——连「帐」都不需要设置啊。”
加茂宪纪微微颔首,对身后跟着的加茂家随从说:“去找找姬野哈泽尔藏在哪里,不要随意动手,把她带来见我。”
“不需要当场处刑吗?”随从谨慎地问道,“姬野哈泽尔独自杀死了一名二级咒术师,看守她的躯俱留队成员重伤两名、轻伤两名,实力恐怕不能小觑。”
“那个没关系。”乐岩寺嘉伸站在背风的树荫下,缩着脖子说,“那大概是五条悟做的,只是罪名要由姬野哈泽尔来背而已。快点结束回去,真是的,让我一个老人家深更半夜在荒山里做这种自降身份的事……”
“如果真的是五条悟做的,你们是没办法看到任何人活着回去通风报信的。”极为平静的女声从十几米之外传来。
“谁?!”加茂宪纪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血袋。
在这道声音传出之前,他甚至完全没有在附近感受到任何属于陌生人的气息。
乐岩寺嘉伸拄着拐杖,眯起眼睛道:“姬野哈泽尔。”“嗯,是我哦。”
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处对她虎视眈眈的人似的,棕发女性绕过一棵挡路的枯树,极为放松地向前走了几步,待在场众人看清她的容貌后就停下了脚步。
高挑,瘦削,态度缺乏警惕,站姿空门大开,不像是有过人体术的样子。
那双漠然的金眸反射着幽冷的月光,不知礼数地直视着在场的京都高专校长。
就像主动直面饥饿狮群的笼养白兔。
简直让人感到荒谬无比。
加茂宪纪说:“姬野哈泽尔,你勾结诅咒师制造并贩卖高危咒物,导致相当数量的普通人受到危害;除此之外,还杀死二级术师大川亮并打伤看守人员。行径恶劣,罪无可赦。你认罪吗?”
“不认。”哈泽尔说,“证明我勾结诅咒师的证据在哪里?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直接抓捕我算非法拘禁,试图对我处刑是故意杀人,我的反抗最多只能算作防卫过当。这样的责任,你担得起吗?”
“多话。总监部行事可不受法律约束。”乐岩寺嘉伸说,“不要听她废话,她在拖延时间。”
加茂宪纪对他点头示意,抬手撕开血袋,鲜红的血液汇成庞大的液滴,又拧成一条蛇形绳索,乖顺地缠绕在他狩衣下露出的手臂上。
“我是加茂家的嫡子,也是犯人姬野哈泽尔死刑的临时执行人——加茂宪纪。为表尊重,我会向你公开我即将使用的术式信息。”加茂宪纪说,“我所使用的,是加茂家代代相传的赤血操术,能够控制血液进行战斗。
“尽管只用咒力也能杀死你,但为了减轻你的痛苦,我会使用术式「百敛·穿血」,将血液压缩至极限后,就能像子弹一样运用,直接射入你的头颅,令你当场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