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位小舅舅也曾跟使团出使过?西域,去年原本?还要去的,但小舅母正巧有了?身孕。他便选择留下来看顾家人,陪伴妻子?生产。他这回过?来,还带了?好些稀奇的舶来品给?她添妆,俞婶子?和程娘子?看晒嫁妆时,都说他带来的匣子?里?竟有一颗鸡卵那般大的宝石,真是开了?大眼界了?。
等她上好了?妆,林家来迎亲的人也吹吹打打地到了?。
外头便徒然?喧腾热闹起来了?,叫嚷声此起彼伏。今日的林闻安不再是高官,而是姚家的孙婿,人人打得。
卢昉几?人打得最?欢、闹得最?凶,这些少年人全成了?姚如意的娘家人似的,直喊着“打他”“快打快打”“围起来”之类。
姚如意穿着繁复沉重?的绿色嫁衣端坐着,举着团扇遮面,好奇得心痒痒。
她也想看!
但可惜她不能出去看,只能听舅母们偷偷开了?门?缝,兴奋地交头接耳道:“如意的郎君生得好俊啊,帽冠都被打歪了?,还这么俊呢。”
还回头打趣她,“可真成了?如意郎君了?!”
虽然?夸的是林闻安,但姚如意听得很得意,还不自觉地昂起了?下巴。
那是,她眼光多准呐?她早就看出来了?,二叔奏是最?俊的啊!
郎君的容貌,妻子?的荣耀!
另一个族姥姥还笑着同姚如意说:“长得俊虽好,但脾性比皮囊更紧要,脾性好的夫婿,这一辈子?才能过?得长久。你们瞧,如意这郎君,任打任挨,不恼不怒,是个实诚人,这样?的才好……哎呦,你阿爷怎么也举着棉花棒子?冲上去了?!”
姚如意被她们念叨着更想看了?,身子?刚动?,脖子?想伸出窗子?去,便被舅母们纷纷笑着摁住了?:“新嫁娘可不能急,还要行催妆诗呢。”
作诗可就难不倒林闻安了?,姚如意听着外头那些国子?监学子?们轮番上阵,连姚爷爷也凑热闹,一连出了?十几?道诗,见他答得太快,后头又还限时、限韵,真是百般刁难,但林闻安却还是沉稳应对、对答如流。
他终于还是一步步走到了?她面前。
姚如意饿了?一日,也累了?一日,此刻终于见到他了?。
大红婚服被打得皱巴巴了?,冠上的花也被打掉不知去向,狼狈不堪,但他身姿挺拔地立在门?口,眉骨依旧秀挺,尤其那双眼,此刻映着屋内明亮的红烛,直直望过?来,只专注地落在她一人身上。
四目相对,他如此令她心神悸动?,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这身大红婚服,叫她又想起曾经头一回见他着绯色官服时的模样?,果真是…大袖当风身如玉啊……即便要嫁给?他了?,将?他看久了?,她都还不禁脸红。
幸好还有团扇遮着她倏地热起来的脸颊。
之后,他在喜娘的指引下,行了?却扇礼。她与他也牵起了?一条红绸的两端,出了?门?来,先向姚爷爷跪下行礼,姚启钊看着朝他叩头的两人,不禁泪眼汪汪,一边抹去泪水,一边忙去搀扶,哽咽数次,才艰涩地开口:“要好好的。”
姚如意心一酸,如此诗赋文采卓然?的老博士,此刻唯一的孙女儿出嫁了?,却只说得出这样?的一句简单的话了?。
就这样?,姚如意被搀着上了?花轿,林闻安翻身上马,吹鼓手再次吹吹打打起来。
巷子?里?爆竹齐鸣,秋日黄昏洒满了?长巷,姚如意没忍住,掀起轿帘回望,姚爷爷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正站在门?边望她,脚边蹲着也被系了?大红绸的铁包金。
轿子?动?起来了?,大黄还撒腿汪汪直叫地追了?出来。
姚如意鼻尖又微微酸了?,但伤感?仅仅维持一瞬,因为她转而想到,自己过?两日也就回来了?……咳。
好似也不必如此伤感?。
到了?朱仙镇的林家老宅,月月和林逐早早便过?来操持了?,又是繁杂说不尽的各种礼仪,终于拜了?堂,她熬到头了?,进了?婚房里?,总算能歇着了?。解了?沉重?无比的凤冠,散了?头发,她赶忙喝了?两碗甜汤,又连吃了?三块枣糕、两块龙须糖,最?后再啃了?两颗林檎,把林家留着伺候她的小丫鬟惊得眼睛都瞪大了?,才默默地收了?手。
姚如意软绵绵地倒在榻上,这会子?垫了?垫肚子?,才算勉强活了?过?来。
这婚她再也不结了?,累死了?!
不过?……好似也没有常常成婚的道理。
瞧!都给?她累糊涂了?。
她吃饱了?便容易犯困,加之今儿起了?个大早,原本?便没睡足,渐渐便迷糊了?起来。等醒过?来时,屋子?里?人已散尽,仅留了?一盏豆大的油灯,鸳鸯红绡帐垂落下来,将?宽大的床榻都笼进了?幽深缠绵之中。
她是被林闻安轻轻地吻醒的。
昏暗中,没闻见浓重?的酒味,他身上依旧清爽,姚如意被亲吻得迷迷糊糊,还有心思?问:“……你没喝酒呀?”
他含着她的唇,低声道:“……官家与王雍微服来了?,两人今日十分仗义,帮着挡了?酒。如今两人醉成烂泥,爹寻了?七八个健仆才帮着梁大珰把官家拖上马车上,这便逃过?一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