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跑谁是孙子!
后来,其他学生考完散学,都来姚家逛铺子、吃宵夜,姚如意忙得分身无术,只好把面相凶狠的姚爷爷和更为凶狠的大黄都安置在铺子门口,姚爷爷眯着?眼严肃地瞪着?人?,他原就是国子监博士,众学子见他没有不怕的。
大黄则一脸疤痕,鼻子还灵,当场就龇牙咬住一个偷东西的裤脚,其他人?见了,哪怕有些浑水摸鱼的也不敢了,都乖乖付账。
孟博远的钱袋子早被他爹扯走了,肚子饿又没钱,还说买铺盖呢,一掏兜才发觉一文没有,只能眼巴巴地盯着?小狗们吃的披萨。
姚如意瞧他实在可怜,心软之下请他吃了“露馅”饼和淀粉肠,随后就忙着?烤肠去?了。孟博远见她忙,挺有眼力见,立刻上?前?帮着?打杂,就这么莫名其妙留下来打零工了。
这一打杂,就是半个多时辰,他倒也不客气,真把自己当成了姚家杂货铺的伙计和跑堂了。
孟庆元听完无奈至极。天越来越冷,他却臊得慌,一把扯住孟博远,向姚如意和姚爷爷连声致歉,连拖带拽把这不省心的弟弟拖出去?了。
跟拉着?一头倔驴似的,孟博远就跟他拧着?来,死活不回家,好不容易拖到家门前?,他又趁机挣脱孟庆元的手,委屈又倔强地抛下一句:“他总是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从不问我为何?如何?,更不愿听我解释,总觉得是我的错,我真不想当他儿?了。”
这是连爹也不肯叫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向林家,极熟练地翻过墙。
孟庆元在原地愣了片刻,终是没了主意,心中又被家事搅得心烦气躁,复又踅到姚家门口,声气恹恹道:“姚小娘子,劳烦切三块饼,烤两根肠……”眼角余光扫见门边木牌,又补了句,“再添一碗热姜茶吧。”
姚如意瞧着?他被亲爹与兄弟磋磨得仿佛瞬间便老了几岁的凄惨模样,心下不禁软了几分,温言道:“小孟大人?可要在此处用?饭?外头雪大得紧,不若进铺子里坐着?吃罢。”
孟庆元道了谢,低头便往里走。
一脚踏进铺子,他倒有些眼界大开。姚如意替他切了披萨饼,烤了肠,又端来姜茶,原是备了小桌子的,他却觉着?新?奇,想边啃烤肠边随意转转。
刚要挪步,一回头便见门边摞着?几只小篮子,心念微动,随手取了个藤编篮子挎在臂弯里,就这么咬着?烤肠,慢悠悠地逛起?来。
他从前?倒是没见过这般齐整的杂货铺。寻常杂货铺里的货物总是这儿?一堆那儿?一摞,货架上?的也难得摆得周正,一筐筐的全胡乱堆在里头,人?进去?都得侧着?身子踮起?脚,因地上?也堆了不少。
可这姚家的铺子却不同,货架一排一排分门别类着?,每个货柜顶儿?上?都悬着?木牌,每层也都有个名目。
眼前?这个装牙刷牙粉的架子,牙刷子个个都栓着?绳结,全是挂着?的;牙粉罐子呢,大罐子在后,小罐子在前?,前?低后高、前?少后多,罐上?的签子也俱都齐齐整整朝外,货架便显得既饱满又齐整。
走下来他便觉着?姚小娘子这摆放极有章法,牙刷牙粉猪胰子皂团的货架前?头便是头油胭脂水粉和头花镜子;放灯芯的旁边便是搁灯罩的,刀具碗筷在一处,油盐酱醋在一处,他甚至还看到卖铺盖草席鞋垫子边上?,铺子里最隐蔽角落之处……竟挂着?一溜男式抱腹和…和兜裆布??
虽说夏日里许多男人?也只在抱腹外头罩个纱衣便出门了,但猛然见这么多戳在眼前?,还是有些难为情。他忍着?脸红,他快步走了过去?。
这逛下来,不知不觉篮子里都挑上?了好几样。
柜台处也做成了半人?高的货柜,摆了许多小巧物件,烟丝小酒、糖、小孩儿?喜爱的小玩意儿?全在柜台。
孟庆元逛完一圈,篮子里竟平白多了一包肉脯、一袋瓜子、两支猪鬃牙刷、一罐防脱发的头油、麻纸灯罩和一套笔墨……待他回过神?,竟就这么不知不觉走到了柜台前?,姚小娘子也早就在后面含着?笑,等着?收钱了。
往常去?别家杂货铺,总得劳烦掌柜伙计的帮忙寻物,更会有伙计防贼似的跟着?后头,不然根本找不着?想要的。可在这儿?,他自个儿?挎着?篮子逛了一圈,竟没费什么口舌就把东西挑好了。
他对姚家这小娘子着?实是另眼相看了——整个铺子物件好取用?、货品齐全、还整洁美观,且这般摆设显然不是随性为之,是花了心思琢磨的。
“一共一百七十?二文。”
姚小娘子低头扫了眼篮子里的物什,竟没打算盘便算清了账,说着?便拿麻绳细细将物件捆成一串,笑吟吟道:“都是邻里街坊的,便收孟大人?一百七十?文吧。”
风扯着?雪沫子扑面而来,孟庆元拎着?一捆自己看着?似乎也不怎么急需的东西,默默走出了姚家杂货铺。
走了几步,他又低头瞅了瞅手里这老大一串物件,心里头忍不住犯嘀咕:他方才是不是中邪了?其他便罢了,他好生生买个灯罩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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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便是冬至,天未亮外头便是一阵车马喧嚣了,昨日堂考散学太晚,好些学子没来得及回家,今儿?早早便迫不及待雇了车马要回家去?了。
姚如意也一早便起?来了。
梳洗后和姚爷爷一起?抡了翅根,吃过早饭,把几只狗咪塞在姚爷爷怀里,安排姚爷爷给狗咪们梳毛,便去?开铺子的门。
踩着?棉鞋先用?竹枝扫帚扫一圈地。这扫帚也是周榉木家送来的货,她用?着?也很顺手,荷香说,他们是拿去?年秋后收的竹梢,自个儿?扎的,扫起?地来簌簌响,又不扬尘。
擦货架用?的是姚爷爷的破裤子剪的抹布,在皂角水里浸过,擦起?来便有股淡淡的清香味。她蹲下身擦那货架的腿子,木纹里嵌着?的细灰也抹净,柜顶上?也踩着?凳子拿布蹭干净。
拿着?抹布,从货架的小木牌一个个擦过去?,“茶点”“针线”“香烛”……她顺着?看过去?,见前?头放头油的货架上?缺了个大口,该补货了——她这个头油是在龚胜春家的胭脂行拿的货,都是现成的,货行的伙计还与她说生姜的味儿?冲,一直卖得不好,让她拿桂花和月季味儿?的。
姚如意还就偏要生姜的,货行看她和看傻子似的,供货给她还主动减了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