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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司宁又“啊”了一声,眨了两下眼睛,笑容灿烂地送客出门,“慢走啊,几位辛苦了。”
她跑回阁屋,路上听屋内传来琴音,音调婉转轻快,像春暖花开,柳叶抽条,黄莺在枝头跳舞。
顾司宁心说弹得真好,和宫里的乐师比也不差,这明公子以前肯定学过。
可慢慢地,这声音越来越缓,越来越重,时不时夹杂变调的颤音,像是被人千刀万剐的嘶喊,陷入死地的绝望悲鸣。
顾司宁听得心慌,心颤,急忙推开阁门,“停停停,我是让你当花魁,不是让你办丧葬,你听听你现在谈的,活人都要听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老婆呢。”
“是。”侯涅生停止抚琴,摸着腕上的黑曜石,温和的话语里的思念如滔天巨浪,要将人的心房击垮,“我爱人已逝多年,我日夜都在想念他,想得我要疯了。“
顾司宁没想自己随口一句玩笑话居然会戳到这人的悲伤事,顿了几秒,才道:“抱歉,我不知道,以后不跟你开这种玩笑了,可公子你既然已有妻室,为何要来这风月之地呢,我怎么劝都不走。”
侯涅生答道:“为我的爱人而来。”
封闭的阁屋内无端刮起一阵微风,拂面而来,很柔、很暖,可顾司宁却觉得哀伤,像是什么人在难过。
顾司宁摇了摇头,把这股哀伤甩出脑后,“行,我不管你是为了谁,十年就是十年,你好好帮我当花魁。”
她视线落到侯涅生面前的古琴上,问:“你弹得挺好的,以前学过?”
侯涅生摇头,“我爱人很久以前弹过,也教过我一二,懂一点皮毛罢了。”
明渊弹琴是一千多年前的事,那时他教过侯涅生,可那年的侯涅生还是龙诀,没有耐心学,也不屑学。
后来,明渊当国师时也弹过琴,可侯涅生当时心智不全,只会坐在旁边安静听着,偶尔听明渊用回忆感慨的语调教他弹琴。
时至今日,侯涅生愿意学琴了,但教他的老师却不再是明渊。
侯涅生敷衍顾司宁几句,等她离开,指尖细细抚摸琴弦,喃喃道:“主人,好听吗?”
点在桌前的烛火熊熊燃烧。
“那还想听吗?”
烛火燃烧得像要蹦起来。
“好。”侯涅生指尖勾起琴弦,伴随厚重的“铮”声,低笑着呢喃:“主人,长夜漫漫,你慢慢听。”
明渊不喜欢低沉浑厚的曲子,一旦侯涅生的曲调变重,桌上的烛火便会猛地过去。
连着几夜,阁屋都传来轻快欢悦的琴曲,像蝴蝶起舞、像暖风拂面、像潺潺流水。。。。。充满蓬勃、自由的气息,让听者内心平静祥和。
可惜这地方是青楼,不是茶馆,深夜,顾司宁推开阁门,打着呵欠道:“明公子啊,你是不用睡觉么,这都十天了,我知道你有天赋,但你不用一直连着弹吧。”
“而且啊,不少恩客都跟我投诉,说你晚上弹的这曲儿挺坏兴致的,做一半就想提裤子走人了。”
侯涅生问:“这样不是正合你意么,姑娘们可以少被糟蹋一夜。”
那一瞬间,顾司宁面色沉得可怕,像黑暗里的怪物被撕开伪装,露出其下的一点白。
她仗着侯涅生是盲人看不见,缓步走向侯涅生用没心没肺的语气道:“公子,你这话可就说错了,勾栏女子最是低贱,连宫里的奴才都比不得,那些官人心中的仇恨、愤怒、不如意、都会发泄在我们身上。”
“你这曲儿听得他们心烦,我的姑娘们不止不会得清净一夜,反而要多遭受一夜苦痛折磨。”
“公子你就当看在亡妻的面子上,为她行善积德,可怜可怜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姑娘们,停了你这闲情雅致的曲儿吧。”
匕首悬在侯涅生颈间,只要他不答应,顾司宁便会让他身首分离。
烛火熊熊燃烧,匕首的寒芒印出侯涅生绝美的面容,他将古琴推到一边,“好,听你一句劝,此后夜里不弹了。”
“不不不,你以后当了花魁坐台,多的是时间弹曲子,要整夜整夜的弹呢,不只是琴,你还要弹琵琶、吹笛子、十年时间多得是乐器让你学,只是。。。。。”
顾司宁顿了顿,眼底亮起幽暗的紫光,笑问:“公子,你为何觉得我在保护这些姑娘呢,你知道的,我是百花阁的主人,用姑娘们招揽贵客,我是在毁掉她们啊。”
侯涅生似是察觉不到顾司宁的杀意,平静答道:“许是我眼睛看不见,便比常人多些了直觉。”
“是么。”顾司宁眼底的紫光暗淡下去,匕首也收了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公子,听小女子一句劝,少听直觉的,不然容易惹祸上身。”
侯涅生学乐非常顺利,他天资聪颖得几个乐师瞠目结舌,不到三个月便出师了。
天泉城的春三月,正是百花齐放时,属于夜晚的百花阁也有了个比牡丹更绝色的花魁。
那花魁的美貌非是人间能有,当选不过七日便惹得皇城中数不清的男子去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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