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不安地扯着柳安木的袖子,又偷偷朝柏止看了一眼。她的瞳孔中倒映出一个极其高大的影子,巨蟒般的树根扎入地底,粗壮的枝干向四周打开,枝叶繁茂如同一把巨伞在头顶撑开。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些奇怪的东西,那些人来收阿姐尸体的时候,她就看见过一次。那时候进门的是一头肉虫,背后长满了扭曲的手臂,随着肉虫的蠕动行走,地上还留下了不少粘稠腥臭的液体。
小姑娘抿了抿唇,又抬起满是伤痕的手臂,指向面前的柏止:“树……树……”
柏止淡淡地与她对视,那双颜色稍浅的眼眸像是远山间的雾霭,却在边缘处有一圈不明显的红,仿佛红霞落日坠入山间。片刻后,他伸出手掌,温柔地在小姑娘的头顶揉了一下。
小姑娘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在她的眼中,那棵遮天蔽日的树忽然垂下了枝干,翠绿的树叶像水流一般轻轻拂过她的头顶,将夏日的暑气一消而尽。
好凉爽……
树叶划过脸庞,柔软的边缘带着清心的香气,让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小姑娘忍不住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那些软针般的树叶。
小孩仰着小小的脑袋,脸上恐惧慌乱的神色渐渐褪去,整个人就像只小猫一样乖巧。
柳安木忍不住也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孩的头发摸起来总是软软的,像某种无害的小动物:“别怕,我们是警察叔叔,专门抓坏人,除恶扬善的那种。”
小姑娘缓缓睁开眼睛,瞳孔中的叠影消失不见,黝黑的眼睛里倒映着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很难想象这样认真的神色会出现在一个小孩子的身上。
轻轻扯了扯柳安木的衣角,她仰着头,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明妃。”
也许是害怕被女人听见,小姑娘的声音非常轻,但这两个字还是无比清晰地传入了柳安木的耳朵里。他突然抬起头,瞳孔倏地一缩,浑身的血液都好像急速流向了心脏:“你说什么?”
——又是明妃!刘海平案、十六女尸案还有现在的武强案,所有的案子都与“明妃”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冥冥中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正推着他们向更深的迷雾中前行。
小姑娘没有立刻接着说下去,而是抿了抿嘴唇,转过头朝着母亲的方向怯生生看了一眼。
王远立刻会意地摸出手机,朝女人走去。
“大姐,我们一路赶到这里,走得太热了,能给我们倒点水喝吗?”王远绕到几张竹椅的背面,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女人的视线。女人正把几个杯子放在水龙头下冲洗,本就偏黑的肤色在太阳下晒了一会,顿时变得像皮蛋一样黑里透红。
即使刚才有些不愉快,但农村人向来比较淳朴,骨子里有种“民不与官斗”的思想。刚才情绪激动,和那个年轻警察呛了几句,平静下来女人又不禁有点后悔。
现在听见王远主动开口与她讨水喝,她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水杯,把湿手在围腰上蹭了几下:
“你们坐,我去给你们弄水喝。”
女人急匆匆进了屋里,丝毫不在意年幼的女儿还留在院落里。王远朝两人递了个眼神,大步走到了小姑娘坐的竹椅边,蹲下身,放柔和了一点语气:“小姑娘,你有什么想告诉警察叔叔的吗?”
小姑娘拉着柳安木的袖子,她仰起稚嫩的面庞,用力点了点头。
“阿姐……明妃……”小姑娘说话很吃力,但还是努力地拉着柳安木的衣服,尽可能地想要把每个字都说清楚:“我梦到…阿姐……她想…她想离开那里……”
小姑娘的结巴有可能是天生的,再加上后期没有专门的引导,导致连正常说话都有点困难。不过虽然这只是简短的一段话,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准确,简直不像是一个懵懂的孩子能组织出来的语言。
小姑娘的眼睛睁得很大,仰着头一字一顿地说道:“…帮、帮…我阿姐吧…”
听这丫头说话实在费劲,柳安木索性接过话头,主动发问:“你阿姐在哪里,你知道吗?”
这回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很轻地抿了抿唇角。良久,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伸着小手小脚从竹椅上爬了下来,踉踉跄跄地朝着屋内跑去。
等她再从屋里跑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卷边的纸饼干盒,伴随着她踉踉跄跄的脚步,女人的骂声也一起从屋内传了出来:“跑什么跑?你赶着去投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