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道里安乘飞机离开人鱼岛后,西尔维伤心欲绝,但他最终仍旧决定放弃尾巴长出双腿,前往人类大陆寻找他遗失的爱人。
1。
左脚?还是右脚?
西尔维站在沙滩上,海水轻柔地没过他的脚背,他低头看着自己陌生的双腿,思索着该率先使用哪只脚迈出第一步。
似乎人类从来没有这样的困扰。
西尔维回想着记忆中道里安走路的样子——抬腿,迈步,摆臂,身姿挺拔,下巴总是昂得高高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迷人……
西尔维站在原地停留了大约一刻钟,什么也不做,只是发呆。
他从不克制有关道里安的回忆,更准确地说,他期待这些回忆的到来,因为那些甜蜜的片段能像糖浆似的短暂地封闭他心灵上碎裂的伤口,令他忘却疼痛,只留下幻想中亲吻后的余甘。
但渴望尽早见到道里安的焦虑逼迫他从回忆中抽离,西尔维很快做出决定,他模仿着道里安的行走习惯,迈出了自己的左脚。
西尔维不太熟练地在陆地上行走着,他抬起头,夜之女神的面纱之下,无数人类建造的钢铁森林正伫立在远方。
2。
在被金属建筑分割后的拥挤的陆地上,无数人类涌动着前行,他们呼吸着灰色的空气,偶尔挤进一个又一个地面上的,或者半空中的金属盒子里,伴随着恼人的噪音迅速地消失,或迅速地出现。
这是一个城市忙碌的上午。
所有人都面无表情,行色匆匆,眼睛里只有前方的路,因此并没有人注意到,在高楼间见不到日光的狭窄巷道中,西尔维正裹着斗篷蜷缩在角落里。
起先西尔维幻想下一秒会在人群中看见道里安的脸,他非常确信,如果道里安经过这条街,西尔维必然能一眼认出他。
怀揣着这样微渺的希冀,西尔维放任自己的神智散落在空中,附着在每一个行人的意识里,借用他们的双眼观察起四周,仔细地打量着每一张过路的脸。
虽然距离有限,但通过这样的方法,西尔维可以在短时间内排查掉某个固定地点的所有人。
毫无疑问,这是个费力的笨方法,但也是西尔维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很快,一个上午过去了,意料之中地,西尔维一无所获,他打算休息片刻后再继续。
天上突然砸来一滴水珠,落进西尔维身旁的水洼里,水液溅射开来,西尔维朝台阶里缩了缩,裹紧了自己的斗篷。
是的,他昨晚陆续从几个行人那里“获得”了一些衣服,包括一件过胖的T恤,一条勉强到脚踝的裤子,一件黑色的旧斗篷,没有鞋子——他原本得到了一双,但实在无法勉强自己将新生的双脚塞进那肮脏恶臭的东西里。
不要误会,西尔维获取这些行头的手段很“公正”,虽然他没有所谓的“终端”,无法和人类进行交易,但他给了他们许许多多的珍珠——道里安曾告诉他,人类把珍珠当做昂贵的装饰品,女士们都爱它。既然如此,西尔维认为自己用珍珠向行人换取衣服的行为很合理,虽然他们事后不会记得西尔维的脸,也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但他们最终都会在自己的口袋里找到满满的珍珠……
让我们把时间拉回到现在,西尔维此刻正处在这座城市里极其特殊的地段,在微微倾斜的坡面上,左手边的陆地已经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海水,而右手边海拔稍高的陆地则依旧是干燥的——这是一座刚刚被海水舔到脚踝的城市。
而西尔维就处在这条干湿分割线的附近,这里是市中心,人类像潮水般涌动,只要给西尔维足够的时间,他的“视野”就可以覆盖整座城市。
接连有水滴从头顶坠落,西尔维抬头,从细窄的天空中看到了一片雨云,他又扫了一眼几尺之外漂浮着绿色苔藓和不明垃圾的腥臭水面,更加小心地收好了衣角。
临近中午,西尔维感到一丝饥饿,虽然他确保自己填满了胃袋才从海里来到陆地上,但人类的身体比他想象中的更加脆弱。
西尔维想起自己在小岛上饲养道里安的那段美妙时光,他的人类爱人一天必须进食三次,食谱狭窄,口味挑剔,且每次都只能吃极少量的食物,真是非常娇气的生物。西尔维自认把道里安照顾得还不错,可对方依然想要逃离……
想到这里,西尔维又开始觉得悲伤,他摸了摸额头的伤疤,感到鼻子泛酸,眼眶涩痛,他知道自己在落泪,但并没有珍珠掉落,只是一些温热的透明液体,他好奇地用指尖蘸了一点,送进嘴里,拿舌头舔了舔,是咸的,苦涩的,是思念道里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