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儿
“我摸着这胎位还算正,孩子也不大,娘子再坚持坚持,切莫泄了劲儿。”接生的婆子说话稳稳当当,听着叫人心里似乎多出几分力气来。
也不知疼了多久,只觉的浑身要叫撕裂了似的,接生的婆子才开始叫阿桃用劲儿。
阿桃脑子里一片混沌,这会子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跟着耳朵边婆子喊号子一样的声音呼吸用劲儿。
宝妞似乎也带着郎中回来了,在门口喊了一声过后便就在门口守着了,若有什么状况里头一喊她立时就能带着郎中进来。
“这一时半会儿怕还难生,这都快半天了,拖的久了就怕娘子力竭,去!去药房买些参片来给娘子含住。”
门前街里就有药铺,宝妞一听要参片,她也不敢离开,只得给了银钱叫钱婶子去买,钱婶子到底是经的事儿多,丝毫不慌,一路小跑着去买。
趁着痛意稍缓解些芳娘给阿桃喂了两块点心,又喂了一口水,参片这会子也送进来了,阿桃含进嘴里,似乎是点心的作用,又似乎是参片起了效果,身上力气也渐渐缓过来了。
看窗户外头已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门忽被拍响。
“阿桃!我回来了!”一道焦急又熟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我进去!我要进去!”
钱婆子本想拦,却宝妞止住了,她知道哥哥嫂嫂感情甚笃,叫门开了放自家哥哥进去。
屋里混乱,二人却一眼望到了对方。
也就是这时,稳婆终于拽到了娃娃,一个巴掌下去,嘹亮的婴儿啼哭响彻桂花巷,外头夕阳西下,阳光像金子似的撒进屋里,盖上一层朦胧的光。
阿桃只感受到手一双大掌紧紧裹住,稳婆将那小小的孩子擦干净,裹了包被抱过来,同阿桃的脸轻轻贴了贴,“恭喜娘子!贺喜娘子!是个千金!”
阿桃这会子已经彻底力竭了,眼皮沉得压根抬不起来,小孩子皱巴巴的小脸看起来不大好看,她心里却觉得可爱极了。睡过去前一秒,她心里想着这是上下两辈子的唯一的连着血脉的至亲,从此她在这天地之间有了根。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等感觉到嘴边湿润这才醒了过来,外头已经彻底黑了,桌上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屋里一片静谧,常平安端着一碗红糖水正扶着她喂,看她四下打量,这才温声道,“孩子被芳娘抱去喂了,一会儿便送来。”
阿桃点头,就着常平安的手喝完那一小碗红糖水。
常平安放了碗,人却没走,背对着阿桃,声音又开始哽咽,“阿福骑马去报的信儿,他才学会骑呢,一路也不知道怎么过去的,我听到信儿险些吓死,早知道这码头的活儿便不该接。”
“如今不是好端端的,比算好的只早了几日,你也赶回来了不是。”阿桃包着头巾,这天早晚都有些寒意,床上被褥都换过了,不过屋里还是有些没散尽的腥味儿。
“稳婆红封可都包过了?”
常平安点头,“你放心吧,家里上下都有安排的,你才睡过去,宋妈妈就回来了,给稳婆包了个大的,店里伙计们也都报了喜给了赏钱,芳娘跟钱婶子今儿顶了大用,一人给包了二两银子。”
阿桃也深感赞同,“到底是经过事儿的,我觉得寻常我自己看着也老成稳重,到那会子也是怕的,辛苦芳娘稳重,钱婆子也利索。”
夫妻俩今儿一整日都是怕的,常平安将人搂进怀里,阿桃脸埋在他肩上。
说话间芳娘在外头敲门,阿桃叫人进来,芳娘于是抱着才吃饱的孩子进来了,常平安帮阿桃撑着身子,她则接过孩子,因有了孩子,脸上露出几分从未出现过的惊奇神情。
“这孩子有劲儿着呢!”芳娘眉开眼笑,她是再喜爱孩子不过的人。
阿桃轻轻点着小娃娃的鼻尖,这孩子似乎颇为不悦,握成拳头的两只手胡乱挥着,眼还没睁开,脸也有些皱巴,皮肤更是红彤彤的,看着就像个没长毛的小猴子。
常平安看她这模样,一时还有些吃味儿,等阿桃将这奶娃娃叫他抱着,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僵着身子,两手动都不会动了,脸上倒是露出不亚于阿桃的傻笑。
只是孩子在他手里似乎不大舒服,没一会儿就张嘴哭起来了,芳娘立即将孩子接过去,轻轻摇呵着,这孩子依旧是不饶人,哭的震天响,芳娘一摸屁股,得,这是尿裤了。
于是又抱着孩子出去了。
“我先前取了名儿,叫遂玉。”
希望她生来万事顺遂,活的像玉一样通透。
大家都说取个贱名儿好养活,原先阿桃是不大在意的,但是她抱住那么点点大的奶娃娃的时候,又开始有些敬畏,她不想别的,只想给自己的孩子求个平安顺遂。
想了想,叫常平安取个小名儿。
常平安都不要思考,脱口而出,“叫芽儿,瞧她一点点大,可不跟豆芽儿一样。”
“对了——”常平安想到什么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回来时看那孟都尉在宝妞边上,情急之下也没问,等出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