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小狐狸似乎很有要饭的经验。
韩纪沉思刹那,伸手绕至脑后解开面具的绑绳,揭下红狐面具,偏头看向他,淡淡道:“这样成吗?”
阿随面色骤变。
黑亮的眼眸出神地瞧着眼前这黑心女人的面庞,原本平静如水的目光涌起汹涌澎湃的春潮。
她的脸算不得多漂亮的脸,起码在妖族之中,是让人过目即忘的。
韩纪自然也有自知之明,她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就清楚自己长了一张十分平庸的面孔,既不是十分美丽,也不是十分丑陋,充其量只能算是看得过眼,绝不能让人出神地盯着。
因此,在发觉阿随惊愕的目光时,她蹙起眉头,冷冷道:“你见过我?”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冷漠无情,仿佛冰川之中凝固了数万年的寒冰。
阿随惊惶回神,眼珠一转,有气无力地嘲讽道:“我只是从未见过长得如此普通的女人,长成这样日子一定过得很可怜……”
话未说完,苦香袭来,啪的一声脆响。
他挨了重重一耳光,直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沁血,半晌没回过神。
“小狐狸,我得提醒你。”韩纪凑近,呼吸洒在他的脖颈上,声音平静,“第一,我不是任你评判的女人,我是掌握你生死的主人。”
顿了一顿,她续道:“第二,说实话。”
阿随眼帘垂落刹那,再抬起眼来,目光中满含自嘲的意味。
他望着她冰冷的面容,道:“传言中沉迷男色,勾结妖宗,偷盗仙草,连累师门的弟子楚清妙我怎么会不认得?我可真不敢相信,有朝一日我居然能落到你手上。”
韩纪未曾想楚清妙的恶名也传得这样广,她张嘴想替她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她淡淡道:“连你这只小狐狸都这样骂我,可想而知在别人眼中我的名声有多么不堪。”
阿随白皙的脸上还带着通红的掌印。
他费力地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一连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道:“我才没有心思去骂一个小姑娘。上次见你是在万春山山脚下,那个时候你和你的师兄在山下给周围的百姓看病送药,我听得他们喊你‘清妙清妙’。我想,真是一个好名字,也是一个好姑娘,只可惜不遇良人,芳心错付,如今性情大变,哪有当初那温柔如水的模样。”
韩纪疑道:“你怎么知道我芳心错付?”
阿随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可是狐狸,爱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男人好不好我都不用眼睛看,鼻子一闻就知道是什么货色。”说到此处,他又不受控制地咳嗽了起来。
韩纪注意到,他的嘴角又沁出了血丝。
这一次,这血丝不是她打出来的,而是他呕血呕出来的。
“要去要饭,我有一个好主意……”阿随掩面咳嗽着说,“不如你带上我,说我是你重病的弟弟,咱们路上遭遇土匪,如今身无分文,只求路人施舍些钱财,你好带我去求医……”
韩纪觉得此计甚妙,点了点头。
阿随望着她干净的脸,喃喃道:“你的脸太干净了,不够落魄。”
韩纪抓了把泥灰往自己脸上抹去,转头看向阿随,问:“现在呢?可显得落魄些?”
阿随缓缓摇头,道:“不好,不均匀,太过刻意了。”
既无镜子,又无可照人相的积水,韩纪只得又抹了两下,可转头看向阿随时,见他还是摇头。
韩纪叹了口气道:“还不行?那要怎么样?”语声有些不耐烦。
阿随掩住咳嗽,道:“其实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抹抹。虽说脸上的泥灰只是小事,但是其实很多事情真不真实,就是看这些小事。”
他说得很是认真,也很有道理。
韩纪实在想不出拒绝他的理由,也找不出介意他的理由。
微风吹拂着墙角的野草,一朵的紫色的小花从乱石的缝隙中探出头来,在轻柔的风中一点一点地点着头。
阳光照耀下的脸庞,并不似他想象中的温暖,指尖传来的温度依旧是冷冰冰的。
就好像在触碰凝聚成型的魂魄。
他自己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