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目不斜视走过纠缠中的几人,托马倒是多留意了几眼。
“如今人手不足,馆主你也不要为难我们了。万一奉行大人气恼得下达格杀令,你说咱们都是邻里邻居的,我们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这回不主动上缴,下回登门的就是九条裟罗大人,你想挨雷劈吗?”
已经拾阶走到山崖上的黑衣“少年”停下脚步,略微侧头晃开挡在眼前的碎发,完成例行警告的几个士兵忽然“哎呦哎呦”滚作一团摔在小瀑布溢出的山泉水里。
“啊,摔倒了,真是不小心呐,天领奉行的士兵是不是太缺乏锻炼了?平地摔呢。”
托马惊恐的发现二百完全端起了勘定奉行二小姐的架子,连说话的口音语气也慢悠悠的逐渐朝“古音”靠拢。
所谓“古音”其实就是稻妻几百年前的古老口音,余韵悠长不疾不徐很有腔调,现在只有贵族人家里的女眷或是大人们朝堂仪式时才会使用。只是一句话从头说到尾,开头还是普通百姓的爽快短音,等到结束的尾音听上去就和神樱大社的八重宫司相去无几。
她换了口音,为得绝不是赶时髦。
这姑娘作为勘定奉行亲口承认的养女,和神里小姐一样是拥有上书权力的。只不过一般说来贵族人家的女眷都会极力避免谈及政事,上书的内容大多也都是些普普通通的问安信,雷神看都不带看的,统统交给社奉行当做垃圾一并处理掉。
但是放在二百身上,眼下她正是恨意深重的时候,无风且能掀起三尺浪,更何况天领奉行将这明晃晃的靶子塞到她鼻子底下……
有勘定奉行在,她的上书绝不会被压下,九条家今后怕是有得头疼了。
托马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不久的将来稻妻政坛会被她搅合成什么样,简直就像鲶鱼进了鱼篓,一整个炸窝。
可是谁又能想到一个普通又落魄的流浪武士死去,居然放出这样一条可怕的“鲶鱼”。
果然,二百下一句就是:“看来有必要上书弹劾一下那些懈怠于练兵的人了,民众们缴纳的赋税不是用来养猪的。”
“……”托马嘴巴里有些发苦,他意识到自己根本琢磨不透柊二小姐的心思,但愿她不会用相同的手段对付社奉行。
“还是快些去小仓屋吧。”他干巴巴的劝了一句,绮丽的“少年”挑起眉梢勾起嘴角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潇洒转身迈上最后一级台阶,“走了。”
小仓老板见到二百别提有多高兴,通过她帮忙弄来的那批料子小仓屋解了燃眉之急,这样有本事的人谁想不想交好。
听说二百专门来取衣服,她忙忙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布包。
“都在这里了,你看看怎么样?”小仓唯拍拍劳动成果,客人爽快的打开它一件一件翻来翻去细看。
棉布厚实,内衬亲肤,针脚细密,这样的衣服足以拿去当做新年礼物送人。
“小仓老板的手艺当得稻妻第一。”
她毫不吝惜赞美的词句,把手艺人哄得见牙不见眼。
说着二百将年轻男子尺码的衣服比在自己身上给托马看,异色瞳深处幽光游移。
“怎么样,好看吗?你也见过他吧,合不合适?”
托马长这么大也没今天无语的次数多,他简直不知道究竟是该把舌头扔掉还是该把脑子扔掉,这孩子的状态……看着有点吓人!
年轻姑娘原地转了一圈,振袖一扬端底是一身风流倜傥。
有点眼熟。
“男装……”托马只说了两个字,后面的话在二百突然变得锐利的目光中彻底消音,他滞了一会儿才找回语言模块,“合适,挺好,看上去很用心。”
“那就好。”她美滋滋的将衣服叠好扎紧,包裹一甩背在身后,“走吧,去木漏茶社,让奉行大人等久可就不好了。”
你也没少让神里大人等……
托马谨慎的观察她,做好一旦突发异状就开盾将人拿下的准备。确实有人会在亲友故去的巨大刺激下精神失常认知出现偏差,如果这样的事降临在二百身上他将非常遗憾。
然而从小仓屋到木漏茶室的路上她表现得都非常正常——一个年轻女孩应有的正常。想想她一路上逐渐变化的状态这就非常不正常了,托马战战兢兢几乎炸毛。二百抬手朝抱着刀站在木漏茶室门口的稍打招呼时这股恐惧达到顶峰,他紧张的看着高冷守卫,生怕她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刺激到柊二小姐。
幸好稍小姐只是往旁边让了让,一言不发,二百头一低就掀开门帘走进去。
此刻茶室里没有其他客人,神里绫人站在玄关处轻抚太郎丸的狗头,见到掀帘进来的人他手底一顿。柴犬欢快抖动的舌头卡壳一样停下,又尖又肉的厚实耳朵转了一圈,黑黝黝肉墩墩的鼻子伸向二百的方向不断嗅闻。
“汪!”狗子又黑又亮的圆眼睛放射出渴望的光,尾巴疯狂摇摆,连带着屁股也扭来扭去,“汪汪!”
二百鼓鼓囊囊的衣服里钻出一只毛茸茸的猫猫头,太郎丸看到小白的兴奋溢于言表。
“这里有人对猫过敏吗?”二百伸出一根手指把猫猫头摁回去,男士们立刻将视线从她衣服上移开,“并没有,您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