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睁着眼睛捱了一夜,一直到天明前才浅眠了半个时辰。
这一夜也算是安安稳稳的度过去了。
转一日,熊寅带着兵部的账簿来见了太后。恰好皇帝也在,正在与太后讨论先帝万寿节拜谒太庙的事,才说到驯象所的大象与驻跸用的卤簿,熊寅便阔步走了进来。
郁仪坐在一旁的桌案前,见了熊寅,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熊寅才一进门就猛的跪下来。
以头抢地,俯身叩拜:“娘娘,兵部的账有问题。”
他是拿着太后的手令来的兵部,谁也没料到太后会骤然提起修高阳台的事,更没想到太后有心拿兵部的盈余来填工部的缺口,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熊寅带着?部的一群主事与郎官,三下五除二便将兵部的账簿抢了过来,他手里的太后手令简直成了尚方宝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再加上兵部尚书不在兵部而在神机营,一时间几个兵部侍郎都拿捏不了他。
待跑去内阁禀告赵公绥时,熊寅的人早就抢过账簿拿去慈宁宫了。
赵公绥自知不妙,立刻带了几个手下人也往慈宁宫走一趟。走之前叫来兵部一个主事耳语几句,让他立刻带着自己的令牌前往神机营,务必先锦衣卫一步见到王兼明。
而慈宁宫里,熊寅将兵部的账册摊开在太后眼前。
“去年,娘娘的确是给兵部拨了一百万两银子。只是其中有五十万两挪去了建水师,有五十万挪去了造战船,这便已经花完了娘娘拨的一百万两。还有十万的军饷,十万的抚恤金,再十万买军需,这又是三十万两。除此之外,另有二十万在云贵
建哨卡、青海建营房,除了娘娘批的一百万,竟还有五十万两的亏空。兵部的王尚书迟迟不报,户部上下竟全都被蒙在鼓里。”
太后听罢已露不悦之色,祁瞻徇显然也吃了一惊:“王兼明何在?”
“王尚书现在京郊神机营。”
祁瞻徇冷道:“即刻传他入京回话。”
历朝历代,银子便是命根子。
祁瞻徇也是第一次见太后把怒意表现在脸上。
熊寅仰着头看向太后:“娘娘,去年的账都是张尚书在做,微臣斗胆,可否请张大人过来,他比微臣更懂这些。”
太后看了一眼周行章:“去,把张濯叫来。
周行章说了一声“是”,立刻带着人走了。
慈宁宫里静得连掉落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众人凝神屏息,都知道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郁仪心里默默盘算着王兼明的关系网。隐约记得,他是赵公绥的人,是跟着赵公绥从宁波出来的武举人,犹擅射箭,不论是步射还是马射都能百步穿杨。
他手中如今掌管着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三个卫所的军权,可以说京师中大半的兵权都在他手里。王兼明可以说是赵公绥手中响当当的人物。
太后会留他,还是保他,郁仪也猜不透。
门外响起脚步声,郁仪起初以为是张濯,但仔细听又知道不是。
孟司记进来通报说赵公绥求见,太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赵公绥身穿一身大红色的官服,肩上的披风也是正红色。手上握着一个狐皮袖筒,头上戴着官帽,看样子也是才从内阁衙门里赶来的。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内待,手上全都托着漆盘。
赵公绥先是拜见了太后和皇帝,才惊讶道:“今日熊侍郎也在。”
熊寅看了他一眼,倨傲道:“难道这慈宁宫里,还能没有好官站的地方?”
赵公绥哦了声,笑道:“熊侍郎是好官,难不成我赵某是坏官吗?”
熊寅没接他这个茬,照旧跪在一边。
太后对邓彤史说:“给赵首辅和熊侍郎都赐座。”
绣墩搬了上来,赵公绥掀开自己身边小内侍的托盘:“安溪县特供了两盒铁观音,都说铁观音“春水秋香”,讲的就是春天品茶汤,秋天闻茶香,臣知道娘娘爱茶,所以赶着来进献给娘娘。”
秋天本不是采摘茶叶的季节,能进贡这两盒已经很是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