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绥看向南面的天空。
“张濯。”他在齿关间龃龉着这个名字。
于私心上说,赵公绥欣赏他的才华。只是政治是不能讲人情的,这个道理他和张濯都明白,所以彼此见招拆招,招招致命。
他漫不经心地叫来身边的侍从,耳语几句,他领命而去。
看侍从去的方向,分明是跸道外地十二监旧衙门,也正是收监张濯的地方。
赵公绥平淡地将簪子收回袖中,走过隆宗门向南走去。
郁仪今日休沐。
她从街上买来黄柏、栀子、槐黄、苏木、茜草等草药,放入陶罐中煮沸晾凉。
又另烧了一壶沸水,用来泡茶。她选用的是茶色深浓的六堡茶。
待茶水稍温,郁仪将茶水倒在盆中,又取来一张夹宣??这是两层或多层宣纸粘合而成的宣纸,比普通的纸来得更厚,也适用于长期保存。
她把宣纸浸泡入茶水中,使其吸收茶色,又小心地取出,放在阴凉处晾干。
到了黄昏后终于晾得七七八八,郁仪又找了砂纸来细细打磨宣纸的边缘,以求露出毛边。
她这一步一步,是在复刻古书中记载的,如何将书画做旧的那一节。
待到这一步完成,手中的纸张已经微微泛黄,看上去的的确确像是经历了一些年岁。
郁仪从柜中取出甘州的旧黄册仔细比对,想要找到一些细节,可以分辨出二者的区别。
张濯已被收监近十日,这份黄册早晚要交到太后面前,她又该如何证明自己手里的黄册是真的,而赵公绥的那一本是假的?
就在此时,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声一声跳在郁仪的心头。
她飞快地将黄册锁进抽屉里,再将门拉开。
竟然是成椿站在她的门外。
“苏舍人。”他开门见山,“有个东西,我想请你替我转交给张大人。”
成椿摊开手掌,里面是两个景泰蓝小瓷瓶。
“张大人命人送信给我,说请苏舍人今日黄昏时分拿着此物入宫,务必叫户部侍郎熊寅,以‘户部清田账目不清和“高阳台工款司礼监不批红”为由,召集户科给事中到十二监旧衙门里见张大人。太后信不过熊寅,所以会找人代去,届时请苏舍人主
动请缨,太后想来也不会反对。
郁仪微微怔忪了一下,目光又落在了成手上的两只瓷瓶上,一时间想不通这东西和朝政能扯上什么关系。
“这瓶子里是什么,为何非要给张大人?”
成椿声音虽轻,神色却分外不安,他指着其中一个道:“这里面装的是解毒的药物,张大人说,若无意外,今日将会有人想用毒来致他于死地。
声若平地惊雷。
郁仪来不及细问张濯如何知晓下毒之事,忙指着另一个瓶子:“那这里面呢?”
“这里面是另一种不会至死的毒药,虽不致死,中毒之人看上去却异常惨烈。”
成椿一字一句:“若今日无人戕害于他,张大人便会亲自动手,自己饮下这瓶毒药。”
郁仪的手顿时冰凉:“什么?”
“张大人执意如此,我无法违逆。”成椿显然也并不平静,“也无法入宫伺候左右,只能请苏舍人代劳。”
郁仪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击着耳膜。
“苏舍人会骑马吗?”成椿问。
郁仪摇头:“不会。”
“门口有张大人府上的马车,还请苏舍人即刻入宫。”
成椿的眼眸泛起一丝红:“张大人的性命,便全系在苏舍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