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震凑上前与郁仪耳语道:“这个黄孟鸿是荆州人,祖上是铁官,颇有些家底。如今虽在国子监,日后必然是要去翰林院的,到那时。。。。。。”
他虽未明说,可话里话外,分明是让苏郁仪装聋作哑的意思。
白元震很懂为官之道,更是将八面玲珑刻进了骨子里。
他对自己一向有着清晰的认知,他要做真小人,绝不做伪君子。
他很清楚,如果苏郁仪高抬贵手将此事大事化小,黄孟鸿必然不会忘记这一番恩情。
“即刻派官船传我手令给张大人,将抚州官府今年和五年前的黄册都送入京师。”郁仪想了想,继续道,“把宜黄县的青册一并送来。”
黄孟鸿自然不服:“拿着鸡毛当令箭,这一来一回多少人马周折,只为印证这蠢材一句话,未免也太大动干戈,苏舍人就不怕万一是他空穴来风,到时就连苏舍人自己,也要受太后的质问吗?”
郁仪眼风扫过,淡淡道:“自今日起,将这一批发回原籍的黄册全部重审。若有问题,即刻来报我。若有还有人借此生事。。。。。。”
她指着瀛坤阁前的空地缓缓道:“我会命锦衣卫在此设下刑凳,还请各位亲自观刑。”
郁仪手中有太后的谕令,自然可以行杀伐,只要不闹出人命,一时三刻也不能传到内廷之中。
听闻此言,黎谈眼中难掩兴奋,立即对着郁仪长揖:“多谢苏舍人。”
另一拨黄孟鸿便显得有些悻悻的,不知在与身边人嘀咕什么。
走出玄字号房,太阳照得人眼眶酸痛,郁仪用手遮了遮阳光,自元震跟在她身后轻声说:“其实这件事要不要和张大人再商量一下。。。。。。”
“不必了。”郁仪背对他,脚步未停,“他敢用我,就知道我会这么做。”
她明明说话时没带什么特殊的语气,白元震却被她震住了,他思索良久到底是因为什么,片刻后才恍然大悟,苏郁仪这句话的语气,竟和张濯如此相像。
又十日,抚州的黄册和宜黄县的青册都被快马加鞭送了进来。
郁仪与户部三位官员一起亲自勘对。
瀛坤阁不许点灯,从白日一直核对到黄昏,借着稀薄的光线,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想要在入夜之前,彻底勘定出一个结果。
问题的症结很快被揪了出来。
抚州的黄册已经被篡改了,宜黄县的青册还维持原样,记录了何悌涣只有薄田一亩的存档。
显然是批复过的黄册层层下传,还没来得及传入宜黄县便被郁仪查了出来。
若再拖上几日,等抚州的官员与宜黄县通过气,只怕青册很快也将就不存于世了。
好敏锐的心思,好狡诈的手段。
是巧合,还是有人内外勾结?
有问题的黄册,有上百册,遍布抚州各县,几乎无一幸免。
这条线是从宜黄县而起,到了抚州还没停下,究竟有没有一根游丝般的线,一路飘进了内廷、飘进了瀛坤阁?
抚州隶属于江西布政使司,是南方重城,盛产稻米、蜜橘、贡酒。每年又向京师进贡大量的资溪白茶与香料,抚州知府又一向深得太后信任。
查还是不查?
是将此事止于瀛坤阁内,还是上报给台谏?
郁仪的心微微抖了几抖。
纵然她从不畏死,也做好了随时献出生命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