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暮雪刚穿来没多久,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很差,恍恍惚惚、心烦不已,哪里爱听这些?
如今想起来,只觉有些愧疚。不管人家是用什么形式,当时那份怜爱她的心是真的。
是以暮雪一听是她,忙吩咐众人停驻,都不等随从掀帘,自己掀了车帘下来,远远瞧见几人簇拥着一位宫装丽人走来,正是现年二十七岁的三公主。
虽然一别数年,但三公主的气质却依然未变,一样的温柔可亲。
“四妹妹,竟然真是你。”
三公主紧紧握住暮雪的手,感慨道:“你如今都长这么大了,三十一年我出嫁时,你才那么小,现在竟然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瞧着倒有几分宜妃娘娘的品格,真好。”
暮雪抿嘴笑,也回握着她的手:“这样算起来,我和三姐姐互不相见,竟然有八年了。”
一家亲姐妹,出嫁后,一个在往东一个往西,隔着茫茫草原戈壁,相见时难,倒是连寻常擦肩的过路人都比不上。
三公主不由得眼中氤氲起雾气,又觉得这兆头不好,八年未见,如何好一见面落泪呢?忙用手帕揩了揩未滴落的眼泪,寻出几句寒暄的话来:“你也是为皇太后贺寿来的罢,真好,我还担心你嫁到喀尔喀那样偏远之地,怕难回来。”
“原本确实如此,好在汗阿玛体恤,准我在归化建府,正巧在归化呢,我便厚着脸皮递了信要回来。”暮雪眼尖,瞧着后边缓缓走来一个蒙古装束的男子,问三公主,“是三姐夫?”
三公主侧首,点点头:“是。”
三额驸是喀喇沁部的郡王次子噶尔臧。依着蒙旗爵位,远不如札萨克郡王多尔济。
但暮雪瞧在三公主的面子上,还是很客气地与三额驸见了个礼。
然而三额驸只是不冷不热的行礼,甚至行礼动作都有些仓促,打了个照面,便自顾自走开了。
“他这人就这脾气,别理他,”三公主怕她恼,忙解释道,“我到你的车上坐,咱们姐俩好好说说话。”
两人上了车,彼此说着话,叙一叙旧,也略微讲讲这些年的生活。
多半是三公主在说,暮雪听着。她初时还有些不习惯,毕竟这样久没见,再见了也不知说什么。可瞧见三公主的喜悦,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很愿意同这个姐姐说说话。
三公主道:“我一切安好,闲暇时还是拜佛抄经,后来托汗阿玛的福,也建了公主府,前几年他巡行塞上时,还到我那去瞧了瞧……”
絮絮叨叨说完,她看着暮雪笑:“你过得似乎不错,四妹夫是不是待你很好?”一个女人出嫁后的境遇,从周身的气度神情,隐隐能瞧出些。
暮雪有些不好意思:“还好吧,敦多布多尔济是个好人。”
“他没陪你一起来祝寿?”
“送我到归化,他便回库伦去了,土谢图汗有了年纪,到底有许多事需要他处理。”
三公主皱一皱眉,欲言又止,终究吞吞吐吐地说了:“你们成婚也没几年,就这样分居两地,还隔着这么远,是不是不大好呀?”
“没事,我同他聊过了,他会抽空到库伦来见我。”
“这样啊……”三公主显然有些惊讶,怔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妹妹有福气。”
姐妹二人说着话,时间也过得快,一晃就听见外头通传,已经到京城了。
进城总要过城门,三公主需得回自己车驾安排一二,于是便同暮雪说了声,下车去了。
公主出行,不可让小民轻易窥见,城墙内看守得了令,清了一块地,把闲杂人等挡在外头,也匆匆忙忙用布拉成屏障遮挡了些。
本该嘈杂的城墙前,此时却很安静。
三公主被侍女搀扶着回到翠盖车前,瞥见旁边的三额驸,脚步微微一停,细声道:“好歹在四妹妹面前,你得有个尊重的样子。”
三额驸嗤笑一声:“真行,做丈夫的有几个人沦落到我这份上,平日里给妻子行礼做奴才也就算了,如今连小姨子面前也嫌我不磕头了。”
“你——我何曾是这个意思。”三公主被这话激得浑身发抖,“眼见着就要到京城了,你就不为了我,也该想想杜棱郡王的嘱咐。”
“我阿爹也是被你随时拿出来压我,放心,公主殿下,装孙子这活,托您的福我已经习惯了。不会给你和阿爹丢脸的。”
三公主长吸一口气,脸色很难看。
扶着她的侍女也忍不住了,凛声道:“额驸在这里阴阳怪气,不就是为了那位姑娘的事么?什么身份的玩意儿,我们公主压根就没理过,更别说阻拦了,是杜棱郡王亲自传了令不许她进府的。”
三额驸怒道:“一个奴才都敢这么教训我了,我要有这样的丫头,趁早打死!”
“你低声些。”三公主下意识去看四公主那边,幸好离了一定距离没有听见。
她又气又急,压低了声音说:“好了,说来说去,不就是一个妾的事吗?你又何必生气。回去我叫人接她进府成了吧?杜棱郡王那里我也会去说。你别闹了。”
三额驸不再说话,冷着脸往后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