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孩子之际,便是郭氏最好的离世之机。她活着,比刘三娘活着,更令陛下不安。
一切吩咐完毕,张怀远告退。陛下枯坐到天明。
如此这般,太子先是禁闭,而后被参,监国自然无法,遂前朝政务托左相照看,如遇不决,快马来报。及至陈御史参太子的那一日,陛下留中不发,人人琢磨出味来,兼之流言不少,参本越发多了去。
关于太子之事,香香和脆脆时刻关注,一有信儿,就报给崔冬梅。
“娘子,陈御史可是陛下手边之人,听从陛下调令。他上劄子参太子,依奴婢看来,是陛下的主意。娘子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香香如此劝说崔冬梅,只因这几日来,崔冬梅一直对陛下没有好脸色,很是不待见。
起初,崔冬梅堪堪醒来之际,得知自己当真有孕在身,高兴许久。笑着笑着落下泪来。这个孩子,早不来晚不来,偏生这个时候来,真是不可言说。
若是早些时日,他们盼望着,高高兴兴。而今,一切坏得不能再坏,他来,莫不如不来。要是没这个孩子,她大可任性妄为,还是从前的崔二娘子。可是有了这孩子,她就不得不为孩子考虑,为自己身体考虑。
如此这般,兼之此前种种,崔冬梅每每见到杨恭,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虚虚应承,叫一声“陛下”,当好皇后、未来皇子之母罢了。一来二去,杨恭来得少了些。清泉宫浮云殿,越发清冷起来。
香香和脆脆两个贴身小丫鬟看在眼中,如何能不焦急。
听罢香香的消息,崔冬梅不咸不淡说道:“天下之大,都是大邺疆土,朝臣万千,都是大邺官吏,这些,哪一样不是陛下独有。还用说什么有的没的。”
香香朝脆脆看去,见她亦是无计可施,小声一哼,继续劝说。
“娘子,今儿个天好,不若出去走走,向太医说了,多多走动对胎儿好些。”
崔冬梅白她一眼,“你下去歇着吧,我这里有脆脆一人伺候就行。这几日你们跟着我,提心吊胆,累了,好好歇歇,脑子清醒了再来伺候。”
香香不敢再说话,行礼退下。
她走开之后,屋内只剩下崔冬梅和丫鬟脆脆,外间尚有几个小宫婢,算不得什么,崔冬梅一向不喜欢和她们说话,更何况如今,她脾气越发不好,连素日里一向最受重视的香香也吃了排头。
她孤零零一人,坐在窗牖跟下晒太阳。紫苏衣裙,繁复通草纹样,坠染金光,整个人柔和不少,不似从前。手握书卷,坊间话本,消遣时光。不远处,脆脆俏生生立着,煮茶。袅袅茶香,沁人心脾。
金光西斜,带来秋日凉爽,崔冬梅口渴,唤人:“沏上一壶茶来。”
脆脆小心翼翼伺候,斟茶倒水,末了,问道;“娘子,离晚膳还有些时辰,用一些点心如何?”
崔冬梅摸摸小腹,是有些饥饿,点点头。
片刻功夫,一碟子五香糕,一碟子香酥饼,再有几个翡翠玉瓜,摆了上来。吃两口之后,崔冬梅胃口大开,似腹中更为饥饿,狂风一般,吃个干净。看着一点渣子不剩的碗碟,崔冬梅“嗯”一声,很是疑惑,她怎的这般能吃。
这才不到两月,往后不得吃成个弥勒佛!
这如何使得。
她使小性儿推开碗碟,唤脆脆上来,“赶紧收拾了,莫要让我看见。”
突然,窗牖之外传来一声笑,崔冬梅一愣,瞬间明白过来,陛下来了。
不想搭理他,可这人不知在窗外看了多久。不仅看了,还刻意出声来笑话她,可不能就此放过。
“哼,小人才立在墙根下听人言语,陛下何时也成了如此人物,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从她被抓回来开始,二哥哥这个称谓,再也不见。
杨恭:“我过来看看你。”
看我,看我笑话么?
崔冬梅起身,蔑他一眼,“陛下这是什么话,来看看我,我是哪个名牌上的人物,陛下还是去看看太子为好。太子现在被人参了,坏了名声,不利继承大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