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仙像基座上,也刻着亲朋好友的留言。为什么那次睡了百年,醒来后大家都在,这次才十年而已,醒来就剩下他一个了呢?
几个矮小的身影悄悄推开房门,为了都能看见房里的场景,一个踩着一个,叠成了高高的罗汉。
它们见青年未被惊动,又拖着毛茸茸的胖尾巴,竖着大大尖尖的耳朵,分散到地上,溜进屋中。
它们围到白翎脚边,担心地仰头看他。
可是从小妖们的角度,只能望见青年低垂的眼睫,一动不动,仿佛凝固了。
老板小妖捏着白翎的衣摆,怀里抱着一块石板,上面显示着白翎的心脉状况。它看看石板,又看看白翎,捏着他的衣摆,不敢说话。
白翎道:“你们来了啊。”
他的声音很平静,几乎算得上温柔,更让小妖们慌张。
白翎就地坐下,坐在小妖们中间。有年龄特别小的小妖幼崽立刻爬到他身上,蹲在他怀里或者肩头。
这群毛绒绒的家伙围绕着白翎,他手里还剩两封信,一封是顾怜的,另一封没有署名,但白翎知道是谁。
师弟的遗书信封里好像装了东西,稍显凸起。白翎停顿片刻,还是先打开了顾怜的遗书,取出一张短笺。
顾怜的字照旧狂放,以他的习惯,通常是下笔便一气呵成,却不知为何,在短笺上涂涂改改,纠结了五六个开头,全划去了。
最后留下的,是几句没头没尾的话:“白翎,我知道,你不服我。时至今日,我的确是个失败的师尊。冲玄死了,还有其他人,都死了。我不知道与你说什么,可能今夜一战过后,便轮到我。以后,阿响拜托你看顾,你应该比我做得好。我也托他守着你,但那家伙……总觉得不会听话。你俩都不听话,一点也不听我的。”
眼前有些模糊,唇角却牵动了一下。
白翎无声地缓了口气,拿起第二张短笺,这张上面没有涂改,所写的话亦与之前截然不同,令他渐渐皱眉。
顾怜道:“但有件事,你们一定要信我——我说斩月已死,不是意气发言!不知为何,自他渡劫失败之后,我从未真正伤怀。我只有过一次锥心之痛,是在他渡劫的某个霎那,纵使远在道场,也似肝肠寸断。白翎,我总是怀疑——怀疑斩月真的死了,活下来的根本不是他。但我试探过无数次,也用法眼观测了无数次,他一概滴水不漏,对过去的事应答如流。难道,真是因他被灵台枷颠倒了爱恨对错的缘故?我不明白。被逆转了心神的是他,为何心死的是我?”
字迹愈发狂乱,越写越快。
最后一笔斜刺里捺出,或许是被鸣镝所惊,无暇续写,匆匆赶赴了战场。
白翎蹙眉,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早有过相同的疑虑。
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奇怪的电视剧看多了,他对于顾怜的反应,总有些不理解。
此人明明对自家师尊一腔执念,提及老祖却总是一反常态,粗暴地喝止他人谈论,或者用“死人”这种话来代称。好笑是好笑,细究却经不起推敲,显得十分矛盾。
而且在揭露尹真就是老祖藏在他们旁边的化身前,顾怜对其毫无察觉。他们俩甚至在找到新河郡的叶府府上前,同行共事了好一阵子。
尹真——或者说老祖的变化有那么大么?还是说演技太好了?
再要么便如顾怜所言,他确实变了心。漫长的几千年过去,即使所念之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亦无所觉。
当然,最后一种可能是……
在他身侧的,并非所念之人。
白翎阴云笼罩的眼底,骤然亮起了一点清光。
他倏地抬眸,攫住了这片迷思。
当初借太徵道君的心境回顾旧事,他曾目睹忘川渡劫,老祖陨落。旧河塔顶的活石人因为相同的功法与剑骨,意外成了老祖的替身,才让老祖在万雷轰顶之下保住了性命。
可是,假如活下来的是替身,真身才是死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