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到夏,季节的轮转为这片大地添上了温柔的流光,时间也在昼夜更迭中逐渐抚平了伤痕。迟彩萍和迟斌的到来,为吴文雄和吴霜带来了“家”的生机和温暖。
就像每天早晨厨房开始有锅碗瓢盆的碰撞,也像每天晚上能架起餐桌准时收看新闻。傍晚下班的时候,吴文雄偶尔会去贺兰酒楼接迟彩萍回家,有时也会绕路去实验小学接迟斌放学;午市清闲的时候,迟彩萍偶尔会溜到附近商场挑几团毛线,有时也会翻着《儿童编织100例》给吴霜织出来一个西瓜包。冰箱逐渐被包好的饺子和擀好的面条所占满,柴米油盐也开始分门别类地收纳在洗干净的塑料瓶中。随着天气升温,他们晚饭后总会带着两个孩子出门散步消食,有时是沿着解放东街,有时是去人民会堂。总之外人看起来,就像是普通而平凡的一家四口。
吴霜的画也变得丰富而明亮了起来,从孤独的小女孩,变成了温馨的一家四口。画中太阳出现的频率,明显比之前多了许多。当墙壁快挂不下的时候,迟彩萍带回来一个厚厚的白纸本,她会拿小刀仔细裁好边,用胶水将吴霜的画一张张地贴在上面装订成册。
这天夜晚,吴文雄和迟彩萍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窗外的月光透进了窗帘的缝隙,投射到她那张线条柔和的侧脸上。几个小时前,他们两个刚从银川剧院看完电影回来,那部电影的名字是《泰坦尼克号》。
吴文雄侧过身,好奇地问:“想什么呢?”
迟彩萍的思绪原本还沉浸在那艘豪华的客轮,那片暗潮汹涌的洋面。当猛地被吴文雄问到时,她的胸口上下起伏着,最终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想。”
晚风吹进了纱窗,吴文雄的手轻轻揽过迟彩萍的腰。两个人面对面地看着,寂静中呼吸出的热流愈发得急促。迟彩萍有些害羞地笑着,只觉得脸颊烫烫的。
“咱俩要个孩子吧。”吴文雄说。
笑容很快在迟彩萍的脸上凝滞了,原本似含着水波的眼睛也黯淡下来。
这已经不是吴文雄第一次提出想要个共同的孩子了。每次吴文雄的语气有多热烈,迟彩萍的反应就有多冰冷。
当初,这个问题在第一次被迟彩萍拒绝后,吴文雄曾问她:“你是不是担心小斌会被这个孩子分走关爱?”
但迟彩萍回答得很坚定,她说:“这半年你对他的照顾我都看在眼里,我不担心这个。”
“那你就是还不想和我有个孩子。”吴文雄似乎有些赌气。
“不,我想。”迟彩萍脱口而出,但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想是想的。”
迟彩萍没有说出那句“但是”。想是想的,但是不能生。她是个伪造身份苟活的黑户,是个抛尸后亡命天涯的人。她不能让她这条烂命的血液,再延续到下一代的孩子身上。
“那你是担心开销的问题吗?罚款和生计。”吴文雄又追问了一句。
这一回迟彩萍闭上了眼睛,只是摇了摇头。
“睡吧。”吴文雄没有再强迫下去,寂静中回荡着一声轻轻的叹息。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吴文雄确实没有再提过孩子的问题,每次也都会自觉地取出从乳胶厂带回来的避孕套。他依然像往常那样接送迟彩萍回家,也依然耐心地为迟斌去开了家长会。但随着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得久了,迟彩萍渐渐发现他身上有了些变化。
比如晚饭后两个人看着电视剧,吴文雄会突然借故单位有事而出趟门。当然晚上也都回家睡觉,身上也没有鬼混后的奇怪味道。对此,吴文雄给出的解释是,工厂机器面临迭代,他要去处理淘汰后的原材料。可处理原材料又为什么非要赶在晚上呢?迟彩萍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随着天气渐渐转凉,金秋的树叶哗啦啦地落满大地,迟斌顺利升入了六年级,吴霜也正式在实验小学就读。吴文雄和迟彩萍送吴霜去实验小学办理了入学手续,领着校服和书本文具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家。
尽管迟斌已经长得人高马大,完全可以肩负起每天陪同妹妹吴霜上下学的任务。但迟彩萍仍旧坚持着每天早起做完早饭后,领着两个孩子一起去学校。久而久之,吴文雄提议让她辞去在贺兰酒楼的服务员工作,专门在家照顾孩子。
“我的工资是不多,但也能缓解压力。”迟彩萍打开保温桶,盛出刚打回来的羊肠汤。
“不用,我现在挣的足够了。”吴文雄抓起一把香菜末,均匀地洒在了汤面上。
“你最近是涨工资了吗?”迟彩萍小心翼翼地问。
“没涨,你不是很清楚吗?我的工资条和存折都在你那里。”
“你是按时都把工资交给我,但你日用的钱也不足以支撑最近的开销。”迟彩萍边说边从蒸锅里取出两个热乎乎的白馍:“你新给我买的那条裙子,我去商场问了,他们没有原厂打折活动。你新给小斌小霜买的那套《儿童童话大全》,书城里也卖八十多。”
“哦,最近在替厂子卖一批货,我自己能拿一些抽成。”吴文雄若无其事地喝着羊肠汤:“没事,回头我把那些赚来的钱也都交给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迟彩萍小声地说着。
似乎是为了践行这句承诺,没过多久吴文雄真的交给了迟彩萍一个厚厚的信封。她数了数,里面的钞票有两千块,这些钱快赶上她三个月的工资,但越是这样她才越不放心。
这天晚上八点多,吴文雄再次出门去了。按照惯例,他应该十一点多回来。
迟彩萍心事重重地走进吴霜的房间,发现迟斌正坐在床头给吴霜读着故事,而手中的书,正是那套童话大全里的《格林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