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观善信眉眼之间,有着掩不住的优思。”
贾敬脸上挂着浅笑,像是秦道长点破他平日优思过甚一事并不在意,语气淡然随意,
“人活一世,多的是牵挂,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秦道长闻言,缓缓摇着头,语重心长道:“尘世纷扰缠绕六根,六根浸染六尘,长此以往,定是会伤及心脾,轻则伤身,重则有碍寿数……”
萧淮川听秦道长所言,手微不可察颤了几下,稍稍捏紧了手中的茶杯,眼睛则是不由得朝贾敬看去。
这秦道长是危言耸听,还是道家真言?阿元的心思已然重到这般地步了吗?
萧淮川的心头一时间涌上许多问题,可他也知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贾敬依旧面不改色,对于秦道长所说碍及寿数一事,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草木一岁一荣枯,可也会岁岁逢春,世人于这世上,各有因果,生死也自有定数,道长又何必如此笃定?”
他这一世能重活一世,也算得上,枯木逢春了。
贾敬若是不说这话还好,这番话一出口,秦道长更觉得贾敬合该入道门,竟然能参悟出这样的话来。
秦道长:“善信如此豁达,何不舍了那些尘物纷扰,入我道门修行……”
“啪——”
秦道长话说了一半,就被一声巨响打断,卡在了喉中。
贾敬望着那个落地碎成渣的瓷杯,下意识朝萧淮川看去。
萧淮川敛眸,手指蜷缩钻进了袖中,低声道:“抱歉,一时失手。”
贾敬眼尾微微扬起,瞥了萧淮川一眼,转眸看向还准备接着劝说的秦道长,
“秦道长,道门想来与其他不同,其实也并不强求是否出世。”
“若说修行,实则是修心。若是真的寻到自己想要的道,又何必拘泥于那一道观中。”
贾敬手指点了点桌面,眼神直直地看着秦道长,“就如道长您,不入道观,于这小院中,也是一样的修行修心。”
“倘若认不清自己的心,就算身处道观,整日诵念,也不过是徒然罢了。”
就如上一世的他,避世一般进了道观,一方面是为了混淆视线,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以为能够获得解脱?
他于道观中,每日诵读道门经书典籍,看着是修行,实则不过是禁锢着他自己,痛苦又虚无。
而当时秦道长早已看出了这点,这才说出了那句:“培元,且去修你的心吧。”
可那时的贾敬,兄长已故,爱人阴阳两隔,他哪里还能有什么心,他的心早已经死了。
万幸,他有了重活一世的机缘,而他的心,他的道,也早已经认清。
贾敬认真地看着秦道长,一字一顿道:“我的心,我自己认得清。”
秦道长听闻微微一怔,望着面前沉静青年,一时无言,随后他释然一笑,“是贫道着相了。”
“那么贫道就愿善信,得偿所愿吧。”
贾敬执礼回谢。
此期间,萧淮川一句话不曾开口。
贾敬留下捐给保育堂的银子,拿上秦道长所赠的四个香囊。
萧淮川在贾敬转身的那一刻,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银子放置了桌上,那是他对碎茶杯的赔偿。
出了秦道长的小院,走出一段路后,萧淮川才缓缓开口:
“我还以为,阿元当真悟道了。”
贾敬脚步一顿,停下转头看向萧淮川。
萧淮川面上看着淡定,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听到秦道长要化贾敬出家为道时,他是多么的慌张和害怕。
他不得不打碎了茶杯,打断秦道长的花。
萧淮川也不知为何,当看阿元对道家那些礼仪典籍如数家珍时,萧淮川就不由得的心慌。
就算是现在,贾敬明确拒绝秦道长后,萧淮川还一阵后怕,后背濡湿一片,巷口清风一吹,凉意顺着萧淮川的脊梁骨爬上,令他全身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