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不错眼地盯着他,时刻不敢放松。
幸而,他说完那些话,没有把自己埋进土里,而是起身下山去了。
因着眼盲,哪怕拄着根树枝,一路下山回城,都是磕磕绊绊,摔了好些次。
每一次他都是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继续前行。
到了城中,有人认出他的身份,纷纷惊呼起来。
“诶,那不是燕王世子吗?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燕王通敌叛国,朝廷为了抓捕燕王,连燕王府都炸毁了大半,这世子倒是好运,只被贬为了庶人。”
“唉,世子从前玉树临风宛若谪仙,如今却瞎了双眼,狼狈至此,比乞丐还不如。”
“燕王罪孽滔天,世子变成这样,也是活该!”
……
众人七嘴八舌,其中不乏污糟言语,卫辞却恍若未闻,拄着树枝一瘸一拐继续往前走。
不少人好奇,他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又要往何处去。
有好事者一路跟着他,却见他竟是往府衙方向走。
众人纷纷纳罕,以他现在的处境,不赶紧离开幽州城找个地方藏起来,竟还往府衙去,这不是找死么?
乔舒云察觉到卫辞要往府衙方向去,猜到他是要主动投案,一连扔了几粒石子绊倒他,他却每每都爬起来,坚持往府衙去。
哪怕摔得鼻青脸肿血流不止,也不肯停下来。
乔舒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便不再出手,一路跟随他去到府衙门口,果然看到他敲响鸣冤鼓,很快被衙役带了进去。
知府吴大人见敲响鸣冤鼓的竟是燕王世子卫辞,自是震惊不已,卫辞被贬为庶人的事他是知道的,还感叹过皇上的宽仁。
卫辞不感念皇上的恩德,还跑来敲鸣冤鼓,难道是想为自己、甚至为燕王伸冤?
论理敲响鸣冤鼓之人是要受杖刑的,但吴知府从前效力燕王,自然不敢下令杖刑卫辞。
可燕王府一朝覆灭,他如今是自身难保,若卫辞执意要为燕王伸冤,那今日这顿板子,怕是免不了了。
吴知府于是清了清嗓子,大声斥问道:“堂下何人?欲为何人伸冤?”
“罪民卫辞,欲为天下万民伸冤。”卫辞朗声答。
吴知府一下子傻了眼,为天下万民伸冤?这是何意?
“罪民之父卫轲,犯下滔天大罪,致天下万民受难。罪民身为卫轲之子,理应同罪论处凌迟枭首,却至今逍遥法外,这对天下万民何其不公?今日,罪民愿为天下万民伸冤,请知府严惩罪民,还天下万民一个公道!”
卫辞的声音铿锵有力,震耳欲聋,不止堂外围观的百姓们被震惊了,连堂上的吴知府也被惊得好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皇上宽仁饶他一条性命,他却自己跑来投案,慷慨激昂地要他严惩他,还天下万民一个公道?
这般大公无私舍己为人之人,不是傻子,便是真正的圣人。
吴知府无意去弄清卫辞究竟是哪种人,他只知道,下旨贬卫辞为庶人的是当今天子,他一个小小知府,岂敢违逆天子旨意,去严惩卫辞?
但卫辞今日当众这么一闹,他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当即命人先将卫辞收监,自己则赶紧去燕王府求见孙总管,请求示下。
孙献忠听说今日公堂之事,亦有些惊讶。
他并不在意卫辞的死活,若卫辞执意求死,他可以成全他。
但,他先前承诺过乔舒云,不能牵连卫辞,也不能损他性命。
他并非守诺之人,若前几日围剿成功,将卫轲成功杀死,他非但不会遵守承诺,留下卫辞性命,还会趁机对乔舒云还有大长公主等人下手,免除后患。
可偏偏,卫轲没死,还逃得无影无踪。
那么,以防日后还用得上乔舒云,他便只能暂时遵守承诺。
至于大长公主等人,当日被卫轲重伤,命不久矣,倒是不足为惧。他便也没有对他们下黑手,让他们各自回去了。
孙献忠正思考着该怎么处理今日之事,就见乔舒云走了进来。
“今日之事,乔姑娘想必已经听说了,不知乔姑娘意下如何?”孙献忠询问道。
吴知府见孙总管竟征询一个女子的意见,不免多看了那女子几眼。